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北夢瑣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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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 : 北夢瑣言

Author : Guangxian Sun

Release date : April 25, 2008 [eBook #25173]
Most recently updated: January 3, 2021

Language : Chinese

Credits : Produced by Yan-Qiong Huang

*** START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北夢瑣言 ***

Produced by Yan-Qiong Huang

唐自廣明亂離,秘籍亡散。武宗已後,寂寞無聞,朝野遺芳,莫得傳播。僕生自岷峨,官於荊郢。咸京故事,每愧面牆,游處之間,專於博訪。頃逢故鳳翔楊玭少尹,多話秦中平時舊說,常記於心。他日渚宮見元澄中允,款狎笑語,多符其說。元公謂舊族一二子弟曰:「諸賢生在長安,聞事不迨富春。此則存好問之所宏益也。」厥後每聆一事,未敢孤信,三復參校,然始濡毫。非但垂之空言,亦欲因事勸戒。三紀收拾筐篋,爰因公退,咸取編連。先以唐朝達賢一言一行列於談次,其有事類相近,自唐至後唐、梁、蜀、江南諸國所得聞知者,皆附其末,凡纂得事成三十卷。《禹貢》云:「雲土夢作乂。」《傳》有「畋於江南之夢」。鄙從事於荊江之北,題曰《北夢瑣言》,瑣細形言,大即可知也。雖非經緯之作,庶勉後進子孫,俾希仰前事,亦絲麻中菅蒯也。通方者幸勿多誚焉。 宣宗稱進士

唐宣宗皇帝,好儒雅,每直殿學士從容,未嘗不論前代興亡。頗留心貢舉,嘗於殿柱上自題曰:「鄉貢進士李某。」或宰臣出鎮,賦詩以贈之,詞皆清麗。凡對宰臣言政事,即終日忘倦。洎僖宗皇帝,好蹴球、鬥雞為樂,自以能於步打,謂俳優石野豬曰:「聯若作步打進士,亦合得一狀元。」野豬對曰:「或遇堯、舜、禹、湯作禮部侍郎,陛下不免且落第。」帝笑而已。原其所好優劣,即聖政可知也。

李太尉英俊

太尉李德裕,幼神俊,憲宗賞之,坐於膝上。父吉甫,每以敏辯誇於同列。武相元衡召之,謂曰:「吾子在家,所嗜何書?」意欲探其志也。德裕不應。翌日,元衡具告吉甫,因戲曰:「公誠涉大癡耳!」吉甫歸以責之,德裕曰:「武公身為帝弼,不問理國調陰陽,而問所嗜書。書者,成均禮部之職也。其言不當,所以不應。」吉甫復告,元衡大慚。由是振名。

鄭光免稅

宣宗舅鄭光,敕賜雲陽、鄠縣兩莊,皆令免稅。宰臣奏恐非宜,詔曰:「朕以光元舅,欲優異之,初不細思,是免其賦。爾等每於匡救,必盡公忠。親戚之間,人所難議,苟非愛我,豈盡嘉言!庶事能如斯,天下何憂不治?有始有卒,當共守之。」尋罷。葆光子同僚嘗買一莊,喜其無稅,乃謂曰:「天下莊產,未有不徵。」同僚以私券見拒,爾後子孫為縣宰定稅,求祈不暇。國舅尚爾,庶僚胡為!

再興釋教

武宗嗣位,宣宗居皇叔之行,密游外方,或止江南名山,多識高道僧人。初聽政,謂宰相曰:「佛者,雖異方之教,深助理本,所可存而勿論,不欲過毀,以傷令德。」乃遣下詔,會昌中靈山古蹟招提棄廢之地,並令復之,委長吏擇僧之高行者居之,唯出家者不得忘度也。懿宗即位,唯以崇佛為事。相國蕭仿、裴坦時為常侍、諫議,上疏極諫,其略云:「臣等聞玄祖之道,用慈儉為先﹔素王之風,以仁義是首。相沿百世,作則千年。至聖至明,不可易也。如佛者,生於天竺,去彼王宮,割愛中之至難,取滅後之殊勝。名歸象外,理出塵中,非為帝王所能慕也。」廣引無益有損之義,文多不錄,文理婉順,與韓愈元和中上《請除佛骨表》不異也。懿皇雖聽覽稱獎,竟不能止。末年迎佛骨,才至京師,俄而晏駕。識者謂大喪之兆也。

鄭氏女廬墓

唐大中年,兗州奏:「先差赴慶州行營押官鄭神佐陣沒,其室女年二十四,先亡父未行營已前,許嫁右驍雄軍健李玄慶,未受財禮。阿鄭知父神佐陣沒,遂與李玄慶休親,截髮往慶州北懷安鎮,收亡父遺骸,到兗州瑕丘縣進賢鄉,與亡母合葬訖,便於塋內築廬。」識者曰:「女子適邊,取父遺骸合葬,烈而且孝,誠可嘉也。廬墓習於近俗,國不能禁,非也。」廣引《禮經》而證之。

日本國王子棋

唐宣宗朝,日本國王子入貢,善圍棋。帝令待詔顧師言與之對手。王子出本國如楸玉局、冷暖玉棋子。蓋玉之蒼者,如楸玉色,其冷暖者,言冬暖夏涼。人或過說,非也。王子至三十三下,師言懼辱君命,汗手死心始敢落指。王子亦凝目縮臂數四,竟伏不勝。回謂禮賓曰:「此第幾手?」答曰:「其第三手也。」王子願見第一手,禮賓曰:「勝第三,可見第二﹔勝第二,可見第一。」王子撫局歎曰:「小國之一,不及大國之三!」此夷人也,猶不可輕,況中國之士乎!   葆光子曰:「蜀簡州刺史安重霸黷貨無厭。部民有油客子者,姓鄧,能棋,其力?贍。安輒召與對敵,只令立侍。每落一子,俾其退立於西北牖下,俟我算路,然後進之。終日不下十數子而已。鄧生倦立且饑,殆不可堪。次日又召,或有諷鄧生曰:『此侯好賂,本不為棋,何不獻效而自求退?』鄧生然之,以中金十鋌獲免。良可笑也。」

駁杜預

大中時,工部尚書陳商立《漢文帝廢喪議》、立《春秋左傳學議》,以「孔聖修經,褒貶善惡,類例分明,法家流也﹔左丘明為魯史,載述時政,惜忠賢之泯滅,恐善惡之失墜,以日繫月,修其職官,本非扶助聖言,緣飾經旨,蓋太史氏之流也。舉其《春秋》,則明白而有實﹔合之《左氏》,則叢雜而無徵。杜元凱曾不思夫子所以為經,當與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周易》等列﹔丘明所以為史,當與司馬遷、班固等列,取二義乖剌不侔之語,參而貫之,故微旨有所未周,琬章有所未一。」文多不載。   又睹吳郡陸龜蒙,亦引啖助、趙匡為證,正與陳工部義同。葆光子同僚王公貞范,精於《春秋》,有駁正元凱之謬,條緒甚多,人咸訝之,獨鄙夫嘗以陳、陸、啖、趙之論竊然之。非苟合也,唯義所在。

李太尉抑白少傅

白少傅居易,文章冠世,不躋大位。先是,劉禹錫大和中為賓客時,李太尉德裕同分司東都,禹錫謁於德裕曰:「近曾得白居易文集否?」德裕曰:「累有相示,別令收貯,然未一披。今日為吾子覽之。」及取看,盈其箱笥,沒於塵坌。既啟之而復卷之,謂禹錫曰:「吾於此人,不足久矣。其文章精絕,何必覽焉!但恐回吾之心,所以不欲觀覽。」其見抑也如此。衣冠之士,並皆忌之,咸曰:「有學士才,非宰臣器。」識者於其答制中見經綸之用,為時所排,比賈誼在漢文之朝,不為卿相知。人皆惜之。葆光子曰:「李衛公之抑忌白少傅,舉類而知也。初,文宗命德裕論朝中朋黨,首以楊虞卿、牛僧孺為言。楊、牛即白公密友也。其不引翼,義在於斯。非抑文章也,慮其朋比而掣肘也。」

牛僧孺奇士

相國牛僧孺,字思黯,或言牛仙客之後,居宛、葉之間。少單貧,力學,有倜儻之志。唐永貞中,擢進士第,時與同輩過政事堂,宰相謂曰:「掃廳奉候。」僧孺獨出曰:「不敢。」眾聳異之。元和初登制科,歷省郎、中書舍人、御史、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揚州建州兩鎮、東都留守、左僕射。先是,撰《周秦行記》,李德裕切言短之。大中初卒,未賜諡。後白敏中入相,乃奏定諡曰「簡」,白居易曰「文」。葆光子曰:「僧孺登庸,在德裕之先,又非忌才所能掩抑。今以牛之才術比李之功勛,自然知其臧否也。且《周秦行記》非所宜言,德裕著論而罪之,正人覽《記》而駭之,勿謂衛公掩賢妒善,牛相不罹大禍,亦幸而免!」

令狐滈預拔文解

唐大中末,相國令狐綯罷相,其子滈應進士舉,在父未罷相前,預拔文解及第。諫議大夫崔瑄上疏,述滈弄父權,勢傾天下。以「舉人文卷須十月前送納,豈可父身尚居於樞務,男私拔其解名,干撓主司,侮弄文法,恐奸欺得路,孤直杜門」云云,請下御史臺推勘。疏留中不出。葆光子曰:「令孤公在大中之初,傾陷李太尉,唯以附會李紳而殺吳湘,又擅改元和史,又言賂遺閹宦。殊不似德裕立功於國,自儉立身,掎其小瑕,忘其大美。洎身居巖廟,別無所長,諫官上章,可見之矣。與朱崖之終始,殆難比焉。」

劉三復記三生事

唐大和中,李德裕鎮浙西。有劉三復者,少貧,苦學有才思。時中人齎御書至,以賜德裕。德裕試其所為,謂曰:「子可為我草表,能立就或歸以創之?」三復曰:「文理貴中,不貴其速。」德裕以為當言。三復又請曰:「漁歌樵唱,皆傳公述作,願以文集見示。」德裕出數軸與之。三復乃體而為表,德裕嘉之,因遣詣闕求試。果登第,歷任臺閣。三復能記三生事,云曾為馬,馬常患渴,望驛而嘶,傷其蹄則心連痛。後三復乘馬過磽确之地,必為緩轡,轍有石,必去之。其家不施門限,慮傷馬蹄也。其子鄴,敕賜及第,登廊廟,上表雪德裕,以朱崖神櫬歸葬洛中,報先恩也。士大夫美之。

禿角犀

杜邠公悰,司徒佑之孫,父曰從郁,歷遺補畿令。悰尚憲宗岐陽公主,累居大鎮,復居廊廟。無他才,未嘗延接寒素,甘食竊位而已。有朝士貽書於悰曰:「公以碩大敦龐之德,生於文明之運。矢厥謨猷,出入隆顯。」極言譏之,文多不錄。時人號為「禿角犀」。凡蒞藩鎮,未嘗斷獄,繫囚死而不問,宜其責之。嗚呼!處高位而妨賢,享厚祿以豐己,無功於國,無德於民。富貴而終,斯又何人也!子孫不享,何莫由斯!

魏文貞公笏

唐文宗皇帝謂宰相曰:「太宗得魏徵,采拾闕遺,弼成聖政。今我得魏?,於疑似之間,必極匡諫。雖不敢希及貞觀之政,庶幾處無過之地。今授?右補闕。」委舍人善為之詞。又問?曰:「卿家有何圖書?」?曰:「家書悉無,唯有文貞公笏在。」文宗令進來。鄭覃在側,曰:「在人不在笏。」文宗曰:「卿渾未曉。但『甘棠』之義,非要笏也。」 皮日休獻書

咸通中,進士皮日休進書兩通,其一請以《孟子》為學科,其略云:「臣聞聖人之道,不過乎經﹔經之降者,不過乎史﹔史之降者,不過乎子﹔子不異道者,《孟子》也。捨是而諸子者,必斥乎經史,為聖人之賊也。」云云。文多不載。請廢莊、列之書,以《孟子》為主。有能通其義者,其科選請同明經也。其二請以韓文公愈配饗太學,其略曰:「臣聞聖人之道,不過乎求用。用於生前,則一時可知也﹔用於死後,則萬世可知也。」云云。又云:「孟子、荀卿翼輔孔道,以至於文中子。文中子之道曠矣,其幾於室授者,唯韓愈焉。蹴及楊、墨,蹂踐釋、老,故得孔道,炳然如日星焉。吾唐以來,一人而已。苟不得在二十一賢之數列,則典禮未為備也。」   日休先字逸少,後字襲美,襄陽竟陵人也。業文,隱鹿門山,號醉吟先生,竊比大聖。榜未及第,禮部侍郎鄭愚以其貌不揚,戲之曰:「子之才學甚富,如一目何?」休對曰:「侍郎不可以一目廢二目。」謂不以人廢言也。舉子咸推伏之。官至國子博士。寓蘇州,與陸龜蒙為文友。著《文藪》十卷、《皮子》三卷,人多傳之。黃寇中遇害,其子為錢尚父吳越相。

宰相怙權(溫庭筠附。)

宣宗時,相國令狐綯最受恩遇而怙權,尤忌勝己。以其子滈不解而第,為張雲、劉蛻、崔瑄疊上疏疏之。宣宗優容,綯出鎮維揚,上表訴之冤,其略云:「一從先帝,久次中書,得臣恩者謂臣好,不得臣恩者謂臣弱。臣非美酒美肉,安能啖眾人之口?」時以執己之短,取誚於人。或云曾以故事訪於溫岐,對以:「其事出《南華》。」且曰:「非僻書也。」或冀相公燮理之暇時,宜覽古。綯益怒之,乃奏岐有才無行,不宜與第。會宣宗私行,為溫岐所忤,乃授方城尉。所以岐詩云:「因知此恨人多積,悔讀《南華》第二篇。」   又李商隱,綯父楚之故吏也,殊不展分。商隱憾之,因題廳閣,落句云:「郎君官重施行馬,東閣無因許再窺。」亦怒之。官止使下員外也。江東羅隱亦受知於綯,畢竟無成。有詩《哭相國》云:「深恩無以報,底事是柴荊。」以三才子怨望,即知綯之遺賢也。

駱山人告王庭湊

唐田弘正之領鎮州,三軍殺之而立王庭湊,即王武俊支屬也。庭湊生於別墅,嘗有鳩數十隻,朝集庭樹,幕集簷下。有里人駱德播異之。及長,駢脅,善《陰符》、《鬼谷》之書。歷軍職,得士心。曾使河陽回,在中路,以酒困寢於路隅。忽有一人荷策而過,熟視之,曰:「貴當列土,非常人也。」僕者寤,以告庭湊,庭湊馳數里及之,致敬而問,自云:「濟源駱山人也。向見君鼻中之氣,左如龍而右如虎。龍虎氣交王在今秋,子孫相繼滿一百年。」又云:「家之庭合有大樹,樹及於堂,是其兆也。」是年果為三軍扶立為留後。歸別墅,而庭樹婆娑,暗庇舍矣。墅西飛龍山神,庭湊往祭之。將及祠百步,有人具冠冕,折腰於庭湊。及入廟,神乃側坐。至今面東,起宇尚存焉。庭湊清儉公正,忠於朝廷,勤於軍民,子孫世嗣為鎮帥。至朱梁時,王鎔封趙王,為部將張文禮滅之。

授任致寇

唐馬植相公,曾鎮安南,安撫軍民,懷柔蠻獠,廢珠池,尚儉素。李琢後鎮是邦,用法大酷,軍城遠出而屬南蠻,六七年間,勞動兵役。咸通七年,高駢收復之。先是,荊、徐間徵役拒蠻,人甚苦之。有舉子聞許卒二千沒於蠻鄉,有詩刺曰:「南荒不擇吏,致我交趾覆。聯綿三四年,致我交趾辱。懦者鬥則退,武者兵益黷。軍容滿天下,戰將多金玉。刮得齊民瘡,分為猛士祿。雄雄許昌師,忠武冠其族。去為萬騎風,住為一川肉。時有踐卒回,千門萬戶哭。哀聲動閭里,怨氣成山谷。誰能聽鼓聲,不忍看金鏃。念此堪淚流,悠悠潁川綠。」吟此詩,有以見失於授任,為國家生事。《大東》之苦,斯其類乎!

高駢開海路(王審知開海附。)

安南高駢奏開本州海路。初,交趾以北,距南海有水路,多覆巨舟。駢往視之,乃有橫石隱隱然在水中。因奏請開鑿,以通南海之利。其表略云:「人牽利楫,石限橫津。才登一去之舟,便作九泉之計。」時有詔聽之,乃召工者,啖以厚利,竟削其石。交、廣之利,民至今賴之以濟焉。或言駢以術假雷電以開之,未知其詳。   葆光子嘗聞閩王王審知患海畔石碕為舟楫之梗,一夜,夢吳安王(即吳子胥也。)許以開導,乃命判官劉山甫躬往祈祭。三奠才畢,風雷勃興,山甫憑高觀焉,見海中有黃物,可長千百丈,奮躍攻擊。凡三日,晴霽,見石港通暢,便於泛涉。於時錄奏,賜名「甘棠港」。即渤海假神之力,又何怪焉?亦號此地為「天威路」,實神功也。

放孤寒三人及第(科松蔭花事附。)

咸通中,禮部侍郎高知舉,榜內孤貧者公乘億,賦詩三(一作「二」。)百首,人多書於屋壁。許棠有《洞庭詩》尤工,詩人謂之「許洞庭」。最奇者有聶夷中,河南中都人,少貧苦,精於古體,有《公子家》詩云:「種花於西園,花發青樓道。花下一禾生,去之為惡草。」又《詠田家》詩云:「父耕原上田,子斸山下荒。六月禾未秀,官家已修倉。」又云:「鋤禾當日午,汗滴禾下土。誰念盤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」又云:「二月賣新絲,五月糶新穀。醫得眼前瘡,剜卻心頭肉。我願君王心,化為光明燭。不照綺羅筵,只照逃亡屋。」所謂言近意遠,合《三百篇》之旨也。盛得三人,見湜之公道也。   葆光子嘗有同僚,示我調舉時詩卷,內一句云:「科松為蔭花。」因譏之曰:「賈浪仙云:『空庭唯有竹,閒地擬栽松。』吾子與賈生,春蘭秋菊也。」他日赴達官牡丹宴,欄中有兩松對植,立命斧斲之,以其蔭花。此侯席上,於愚有得色,默不敢答,亦可知也。

文宗重王起

王文懿公起,三任節鎮,揚歷省寺,贈守太尉。文宗頗重之,曾為詩,寫於太子之笏以揚之,又畫儀形於便殿。師友目之曰「當代仲尼」。雖歷外鎮,家無餘財。知其甚貧,詔以仙韶院樂官逐月俸錢五百貫給之。起昧於理家,俸入其家,盡為僕妾所有,耄年寒餒,故加給焉。於時識者以起不能陳遜,而與伶人分俸,利其苟得,此為短也。葆光子曰:「士人之家,唯恥貨殖,至於荷畚執耒,灌園鬻蔬,未有祿以代耕,豈空器而為養,安可忘甘苦不迨晨昏?今之世祿囂薄,不能撙節,稍豐則飫其狗彘,少歉則困彼妻孥,而云安貧,吾無所取。唯衣與食,所謂切身,儻德望名品未若王相國者,得不思儉而足用乎!」 盧肇為進士狀元

唐相國李太尉德裕,抑退浮薄,獎拔孤寒。於時朝貴朋黨,掌武破之,由是結怨。而絕於附會,門無賓客。唯進士盧肇,宜春人,有奇才,每謁見,許脫衫從容。舊例,禮部放榜,先稟朝廷,恐有親屬言薦。會昌三年,王相國起知舉,先白掌武。乃曰:「某不薦人,然奉賀今年榜中得一狀元也。」起未喻其旨,復進親吏於相門偵問,吏曰:「相公於舉子中,獨有盧肇,久接從容。」起相曰:「果在此也。」其年盧肇為狀頭及第。時論曰:「盧雖受知於掌武,無妨主司之公道也。」

戲改畢諴相名

唐相畢諴,吳鄉人,詞學器度,冠於儕流。擢進士,未遂其志,嘗謁一受知朝士者,希為改名,以期亨達。此朝士譏其鹺賈之子,請改為「諴」字。相國忻然,受而謝之。竟以此名登第,致位臺輔。前之朝士,漸悔交集也。

段相踏金蓮(夏侯相附。)

唐段相文昌,家寓江陵。少以貧窶修進,常患口食不給,每聽曾口寺齋鐘動,輒詣謁餐,為寺僧所厭。自此乃齋後扣鐘,冀其晚屆而不逮食也。後入登臺座,連出大鎮,拜荊南節度,有詩《題曾口寺》云「曾遇闍黎飯後鐘。」蓋為此也。富貴後,打金蓮花盆,盛水濯足。徐相商致書規之,鄒平曰:「人生幾何,要酬平生不足也。」   夏侯孜相國未偶,伶俜風塵,蹇驢無故墜井。每及朝士之門,舍逆旅之館,多有齟齬,時人號曰「不利市秀才」。後登將相。何先塞而後通也?(或云:「王播相公未遇,題揚州佛寺詩。」及荊南人云:「是段相。」亦兩存之。)

李固言相國為柳表所誤

唐李固言,生於鳳翔莊墅,雅性長厚,未習參謁。始應進士舉,舍於親表柳氏京第。諸柳昆仲,率多戲謔,以相國不諳人事,俾習趨揖之儀,俟其磬折,密於鳥巾上帖文字云:「此處有屋僦賃。」相國不覺,及出,朝士見而笑之。許孟容守常侍,朝中鄙此官,號曰「貂郤」,固不能為人延譽也。相國始以所業求知,謀於諸柳,諸柳與導行捲去處,先令投謁許常侍。相國果詣騎省,高陽公慚謝曰:「某官緒極閒冷,不足發君子聲采。」雖然,已藏之於心。又睹烏巾上文字,知其樸質。無何,來年許公知禮闈,李相國居狀頭及第。是知柳氏之戲侮,足致隴西之速遇也。

杜邠公不恤親戚

杜邠公悰,位極人臣,富貴無比。嘗與同列言:「平生不稱意有三,其一,為澧州刺史﹔其二,貶司農卿﹔其三,自西川移鎮廣陵,舟次瞿塘,左右為駭浪所驚,呼喚不暇,渴甚,自潑湯茶吃也。」鎮荊州日,諸院姊妹多在渚宮寄寓,貧困尤甚,相國未嘗拯濟。至於節臘,一無沾遺。有乘肩輿至衙門詬罵者,亦不省問之。凡蒞方鎮,不理獄訟。在鳳翔洎西川,繫囚畢政,無輕無重,任其殍殕。人有從劍門拾得裹漆器文書,乃成都具獄案牘。略不垂愍,斯又何心哉!(未嘗薦賢,時號「禿角犀」。)

李光顏太師選佳婿

李太師光顏,以大勛康國,品位穹崇。愛女未聘,幕僚謂其必選佳婿,因從容語次,盛譽一鄭秀才詞學門閥,人韻風流異常,冀太師以子妻之。他日又言之,太師謝幕僚曰:「李光顏一健兒也,遭遇多難,偶立微功,豈可妄求名族,以掇流言乎?某已選得一佳婿,諸賢未見。」乃召一客司小將,指之曰:「此即某女之匹也。」超三五階軍職,厚與金帛而已。從事許當曰:「李太師建定難之勛,懷弓藏之慮。武寧保境,止務圖存。而欲結援名家,非其志也。與夫必娶高、國,求婚王、謝,何其遠哉!」(王特尚書與太師宅重疊姻戚,常語之。)

王文公叉手睡(司空圖附。)

王文公凝,清修重德,冠絕當時。每就寢息,必叉手而臥,慮夢寐中見先靈也。食餺飥麵,不過十八片。曾典絳州。   於時司空圖侍郎方應進士舉,自別墅到郡謁見,後更不訪親知,閽吏遽申司空秀才出郭矣﹔或入郭訪親知,即不造郡齋。琅琊知之,謂其專敬,愈重之。及知舉日,司空一捷,列第四人登科。同年訝其名姓甚暗,成事太速。有鄙薄者,號為「司徒空」。琅琊知有此說,因召一榜門生開筵,宣言於眾曰:「某叨忝文柄,今年榜帖,全為司空先輩一人而已。」由是聲采益振。爾後為御史分司。舊相盧公攜訪之,乃留詩曰:「氏族司空貴,官班御史雄。老夫如且在,未可歎途窮。」其為名德所重也如此。

河中餞劉相瞻

唐相國劉公瞻,其先人諱景,本連州人,少為漢南鄭司徒掌箋札,因題商山驛側泉石,滎陽奇之,勉以進修,俾前驛換麻衣,執贄之後致解薦,擢進士第,歷臺省。瞻相孤貧有藝,雖登科第,不預急流。任大理評事日,饘粥不給。嘗於安國寺相識僧處謁餐,留所業文數軸,置在僧几。致仕劉軍容玄冀游寺,見此文卷,甚奇之。憐其貧窶,厚有濟恤。又知其連州人,朝無強援,謂僧曰:「某雖閒廢,能為此人致宰相。」爾後授河中少尹,幕僚有貴族浮薄者蔑視之。一旦有命徵入,蒲尹張筵而祖之。浮薄幕客呼相國為尹公,曰:「歸朝作何官職?」相國對曰:「得路即作宰相。」此郎大笑之,在席亦有異其言者。自是以水部員外知制誥,相次入翰林,以至大拜也。(王屋匡一上人細話之。)

李氏瑞槐(趙令公檽棗附。)

唐相國李公福,河中永樂有宅,庭槐一本抽三枝,直過當舍屋脊,一枝不及。相國同堂昆弟三人,曰石、曰程,皆登宰執,唯福一人,歷鎮使相而已。   近者石晉朝趙令公瑩家,庭有檽棗樹,婆娑異常,四遠俱見。有望氣者詣其鄰里,問人云:「此家合有登宰輔者。」里叟曰:「無之。然趙令先德小字『相之兒』,得非此應乎?」術士曰:「王氣方盛,不在身,當其子孫爾。」後中令由太原判官大拜,出將入相,則前言果效矣。   凡士之宦達,非止一途,或以才升,或以命遇,則盛衰之氣亦隨人而效之。向者槐、棗異常,豈非王氣先集耶。不然,何榮茂挺特拔聳之如是也?(隴西事得於李載仁大夫﹔天水事得於長陽宰康張,甚詳悉也。)

高太尉決禮佛僧

唐渤海王太尉高公駢鎮蜀日,因巡邊至資中郡,舍於刺史衙。對郡山頂有開元佛寺,是夜黃昏,僧徒禮贊,螺唄間作。渤海命軍候悉擒械之,來晨笞背斥逐。召將吏而謂之曰:「僧徒禮念,亦無罪過。但以此寺十年後,當有禿丁數千作亂,我故以是厭之。」其后土人皆髡髮執兵,號大髡小髡,據此寺為寨,陵脅州將。果葉渤海之言。時稱駢好妖術,斯亦或然之驗與。(得於資中處士王迢。)

王中令鐸拒黃巢

唐王中令鐸,重德名家,位望崇顯,率由文雅,然非定亂之才。鎮渚宮為都統,以御黃巢。寇兵漸近。先是,赴鎮以姬妾自隨,其內未行,本以妒忌,忽報夫人離京在道,中令謂從事曰:「黃巢漸以南來,夫人又自北至。旦夕情味,何以安處?」幕僚戲曰:「不如降黃巢。」公亦大笑之。洎荊州失守,復把潼關。黃巢差人傳語云:「令公儒生,非是我敵。請自退避,無辱鋒刃。」於是棄關,隨僖皇播遷於蜀。再授都統,收復京都,大勛不成,竟罹非命。時議曰:「黃巢過江,高太尉不能拒捍,豈王中令儒懦所能應變乎?」落都統後有詩,其要云:「敕詔已聞來闕下,檄書猶未遍軍前。」亦志在其中也。(黃巢起廣州,自號義軍百萬都統,上表先陳犯闕之意,其詞云:「儻便歸降,必有升獎。」朝廷恥笑。)

路侍中巾裹

唐路侍中嚴,風貌之美,為世所聞。鎮成都日,委執政於孔目吏邊咸,日以妓樂自隨,宴於江津。都人士女懷擲果之羨,雖衛玠、潘岳,不足為比。善巾裹,蜀人見必效之。後乃翦紗巾之腳,以異於眾也。閭巷有袨服修容者,人必譏之曰:「爾非路侍中耶!」嘗過鬻豚之肆,見儈豕者謂屠者曰:「此豚端正,路侍中不如。」用之比方,良可笑也。以官妓行雲等十人侍宴。移鎮渚宮日,於合江亭離筵贈行雲等《感恩多》詞,有「離魂何處斷,煙雨江南岸。」至今播於倡樓也。

李勛尚書發憤(趙觀文附。)

薛能尚書鎮鄆州,見舉進士者必加異禮。李勛尚書先德為衙前將校,八座方為客司小子弟,亦負文藻,潛慕進修,因捨歸田里。未逾歲,服麻衣,執所業於元戎。左右具白其行止,不請引見。元戎曰:「此子慕善,才與不才,安可拒之?某今自見其人質清秀,復覽其文卷,深器重之。」乃出郵巡職牒一通,與八座先德,俾罷職司閒居,恐妨令子修進。爾後果策名第,揚歷清顯,出為鄆州節度也。(八座事,得之王屋山僧匡一,甚詳。近代進士趙觀文、桂州小軍杜狀元及弟,乃才舉也。)

鄭愚尚書錦半臂

唐鄭愚尚書,廣州人,雄才奧學,擢進士第,揚歷清顯,聲稱烜然。而性本好華,以錦為半臂。崔魏公鉉鎮荊南,滎陽除廣南節制,經過,魏公以常禮延遇。滎陽舉進士時,未嘗以文章及魏公門,此日於客次換麻衣,先贄所業。魏公覽其卷首,尋已賞歎,至三四,不覺曰:「真銷得錦半臂也。」又以魏公故相,合具軍儀廷參,不得已而受之。魏公曰:「文武之道,備見之矣。」其欽服形於辭色也。或曰:「滎陽因醉眠,左右見一白豬。」蓋杜徵南蛇吐之類。

韋宙相足穀翁

唐相國韋公宙,善治生。江陵府東有別業,良田美產,最號膏腴,而積稻如坻,皆為滯穗。咸通初,除廣州節度使,懿宗以番禺珠翠之地,垂貪泉之戒。京兆從容奏對曰:「江陵莊積穀尚有七千堆,固無所貪。」懿皇曰:「此可謂之『足穀翁』也。」

李當尚書竹籠(崔?二子附。)

唐李當尚書鎮南梁日,境內多有朝士莊產,子孫僑寓其間,而不肖者相效為非。前政以其各有階緣,弗克禁止,閭巷苦之。八座嚴明有斷,處分寬織蔑籠,召其尤者,詰其家世譜第、在朝姻親,乃曰:「郎君籍如是地望,作如此行止,無乃辱於存亡乎?今日所懲,賢親眷聞之,必賞老夫。勉旃!」遽命盛以竹籠,沉於漢江。由是其儕惕息,各務戢斂也。   崔?侍御家寄荊州,二子兇惡。節度使劉都尉判之曰:「崔氏二男,荊南三害。」不免行刑也。

吳行魯溫溲器(厲圖南附。)

唐吳行魯尚書,彭州人。少年事內官西門軍容,小心畏慎,每夜常溫溺器以奉之,深得中尉之意。或一日為洗足,中尉以腳下文理示之曰:「如此文理,爭教不作十軍容使?」行魯拜曰:「此亦無憑。某亦有之,何為常執廝僕之役?」乃脫屨呈之。中尉嗟歎謂曰:「汝但忠孝,我終為汝成之。」爾後假以軍職,除彭州刺史,盧耽相公表為西川行軍司馬。禦蠻有功,歷東、西川、山南三鎮節旄。《除西川制》云:「為命代之英雄,作人中之祥瑞。」譏之也。   歷圖南為西川副使,隨府罷職。行魯欲延辟之。圖南素薄行魯,聞之大笑曰:「不能翦頭刺面,而趨侍健兒乎!」自使院乘馬,不歸私第,直出北郭。家人遽結束而追之。張雲起居為成都少尹,常出輕言,為行魯酖殺之。

崔侍中省刑獄

唐崔侍中安潛,崇奉釋氏,鮮茹葷血﹔唯於刑辟,常自躬親,雖僧人犯罪,未嘗屈法。於廳事前慮囚,必溫顏恤惻,以盡其情。有大辟者,俾先示以判語,賜以酒食,而付於法。鎮西川三年,唯多蔬食。宴諸司,以麵及蒟蒻之類染作顏色,用像豚肩、羊臑、膾炙之屬,皆逼真也。時人比於梁武。而頻於宅使堂前弄傀儡子,軍人百姓穿宅觀看,一無禁止。而中壼預政,以玷盛德,惜哉!

劉蛻山人不祭先祖

唐劉舍人蛻,桐廬人。早以文學應進士舉,其先德戒之曰:「任汝進取,窮之與達,不望於汝。吾若沒後,慎勿祭祀。」乃乘扁舟以漁釣自娛,竟不知其所適。(不審是隱者,為復是漁師,莫曉其端倪也。)紫微歷登華貫,出典商於,霜露之思,於是乎止。臨終亦戒其子,如先考之命。蜀禮部尚書纂,即其息也,嘗與同列言之。君子曰:「名教之家,重於喪祭。劉氏先德,是何人斯?苟同隱逸之流,何傷菽水之禮?紫微以儒而進,爵比通侯,遵乃父之緒言,紊先王之舊制,以時(一作「報本」。)之敬,能便廢乎?大彭通人,抑有其說,時未喻也。」

杜審權斥馮涓

大中四年,進士馮涓登第,榜中文譽最高。是歲,新羅國起樓,厚齎金帛,奏請撰記,時人榮之。初除京兆府參軍,恩地即杜相審權也。杜有江西之拜,制書未行,先召長樂公密話,垂延辟之命,欲以南昌箋奏任之,戒令勿泄。長樂公拜謝,辭出宅,速鞭而歸。於通衢遇友人鄭(上宗下貝),見其喜形於色,駐馬懇詰。長樂遽以恩地之辟告之。滎陽尋捧刺詣京兆門謁賀,具言得於馮先輩也。京兆嗟憤,而鄙其淺露。洎制下開幕,馮不預焉,心緒憂疑,莫知所以。廉車發日,自霸橋乘肩輿,門生咸在,長樂拜別,京兆公長揖馮曰:「勉旃!」由是囂浮之譽,遍於搢紳,竟不通顯。中間有涉交通中貴,愈招清議,官止祠部郎中、眉州刺史。仕蜀,至御史大夫。

不肖子三變

唐咸通中,荊州有書生號「唐五經」者,學識精博,實曰鴻儒。旨趣甚高,人所師仰,聚徒五百輩,以束脩自給。優游卒歲,有西河、濟南之風,幕寮多與之游。常謂人曰:「不肖子弟有三變,第一變為蝗蟲,謂鬻莊而食也﹔第二變為蠹魚,謂鬻書而食也﹔第三變為大蟲,謂賣奴婢而食也。」三食之輩,何代無之?

薛保遜輕薄

薛保遜,名家子,恃才與地,凡所評品,士子以之升降,時號為「浮薄」。相國夏侯孜尤惡之。其堂弟因名保厚以異之,由是不睦。內子盧氏,與其良人操尚略同。因季父薛監來省,盧新婦出參。俟其去後,命水滌門閾。薛監知而大怒,經宰相疏之,保遜因謫授澧州司馬,凡七年不代。夏侯孜出鎮,魏相?登庸,方有徵拜,而殞於郡。   愚曾睹薛文數幅,其一云:「餞交親於灞上,止逆旅氏,見數物象人。詰之,口輒動,皆云江、淮、嶺表州縣官也。嗚呼,天之生民,為此輩笞撻!」又《觀優》云:「緋胡折窣,莽轉而出。眾人皆笑,唯保遜不會。」其輕物皆此類也。盧虔灌罷夔州,以其為姊妹夫,逕至澧州慰省。回至郵亭,回望而笑曰:「豈意薛保遜一旦接軍事李判官,打《楊柳枝》乎!」(澧州老軍將周藹,舊曾服事,備言之。)

陳會螳螂賦

蜀之士子,莫不酤酒,慕相如滌器之風也。陳會郎中,家以當壚為業,為不掃街,官吏毆之。其母甚賢,勉以修進,不許歸鄉,以成名為期。每歲?糧紙筆、衣服僕馬,皆自成都齎致。郎中業八韻,唯《螳螂賦》大行。大和元年及第,李相固言覽報狀,處分廂界,收下酒旆,闔其戶,家人猶拒之。逡巡賀登第,乃聖善獎訓之力也。後為白中令子婿,西川副使,連典彭、漢兩郡而終。

劉僕射荔枝圖

唐劉僕射崇龜,以清儉自居,甚招物論。嘗召同列餐苦??鑼,朝士有知其矯,乃潛問小蒼頭曰:「僕射晨餐何物?」蒼頭曰:「潑生吃了也。」朝士聞而哂之。及鎮番禺,效吳隱之為人。京國親知貧乏者顒俟濡救,但畫荔枝圖,自作賦以遺之。後薨於嶺表。扶護靈櫬,經渚宮,家人鬻海珍珠翠於市,時人譏之。

趙大夫號無字碑(張策附。)

唐趙大夫崇,凝重清介,門無雜賓,慕王濛、劉真長之風也。標格清峻,不為文章,號曰「無字碑」。每遇轉官,舊例各舉一人自代,亞臺未嘗舉人,云:「朝中無可代己也。」世亦以此少之。
梁相張策嘗為僧,返俗應舉。亞臺鄙之。或曰:「劉軻、蔡京,得非僧乎?」亞臺曰:「劉、蔡輩雖作僧,未為人知,翻然貢藝,有何不可?張策衣冠子弟,無故出家,不能參禪訪道,抗跡塵外,乃於御簾前進詩,希望恩澤。如此行止,豈掩人口。某十度知舉,十度斥之。」清河公乃東依梁主而求際會,蓋為天水拒棄,竟為梁相也。
趙令公紅拂子

唐襄州趙康凝令公,世勛嗣襲,人質甚偉,酷好修容,前後垂鏡,以整冠櫛。往往以家諱刑人。相國崔公胤出鎮湖南,由峴首。趙令逢迎開宴,崔相從容而規之曰:「聞令公以文字刑人,甚無謂也。聞名心矍,但有顰蹙,豈可笞責及人耶?」俄而近侍以紅拂子於烏巾上拂之,相國又曰:「此尤不可也。」陪僚俛首而已。天水其後漢南失守,已而奔吳,路由夏口,杜洪念公郊迓,以主座遜之,遽尸其位。其不識去就,皆此類也,竟罹禍於淮甸,宜乎。

薛氏子具軍儀

唐薛尚書能,以文章自負,累出戎鎮,常鬱鬱歎息。因有詩謝淮南寄天柱茶,其落句云:「?官乞與真拋卻,賴有詩名合得嘗。」意以節將為?官也。鎮許昌日,幕吏咸集,令其子具橐鞬,參諸幕客。幕客怪驚,八座曰:「俾渠消災。」時人以為輕薄也。蓋不得本分官,矯此以見志,非輕薄乎?

孫偓相通簡

唐相國孫公偓,寬裕通簡,不事矯異。常語於親友曰:「凡人許己,務在得中,但士行無虧,不必太苦。以我之長,彰彼之短,以我之清,彰彼之濁,幸勿為之。」後謫居衡山,情抱坦然,不以放逐而懷戚戚。每對客座,而廝僕輩紛詬毆曳,仆於面前。相國凝然,似無所睹,謂客曰:「若以怒心逢彼,即方寸自撓矣。」其性度皆此類也。相國曾乘軺至蜀,詣杜光庭先生受籙,乃曰:「嘗遇至人,話及時事,每有高棲之約。」爾後雖登臺輔,竟出官於南嶽。有詩《寄杜先生》,其要句云:「蜀國信難遇,楚鄉心更愁。我行同范蠡,師舉效浮丘。他日相逢處,多應在十洲。」唐末朝達罹穀水、白馬驛之禍,唯相國獲免焉。

柳玭大夫賞牟?

唐柳大夫玭,直清重德,中外憚之。謫授瀘州郡守,先詣東川庭參,具櫜鞬。元戎顧相彥朗堅卻之。亞臺曰:「朝廷本用見責,此乃軍府舊儀。」顧公不得已而受之。赴任,路由渝州,有牟?秀才者,即都校牟居厚之子。文采不高,執所業謁見,亞臺獎飾甚勤。甥姪從行,以為牟子卷軸不消見遇。亞臺曰:「巴蜀多故,土豪倔起。斯乃押衙之子,獨能慕善,苟不誘進,渠即退志。以吾稱之,人必榮之。由此滅三五員草賊,不亦善乎?」子弟竊笑而服之。

孫揆尚書鋸解(劉知俊附。)

唐末,朝廷圍太原不克,以宰相張濬為都統,華帥韓建為副使,澤潞孫揆尚書以本道兵會伐。軍容使楊復恭與張相不葉,逗撓其師,因而自潰。由是貶張相為繡州牧。孫尚書為太原所執,詬罵元戎李公克用,以狗豬代之。李公大怒,俾以鋸解。雖加苦楚,而鋸齒不行。八座乃謂曰:「死狗豬!解人須用板夾,然後可得行,汝何以知之!」由此施板而鋸,方行未絕間,罵聲不歇。何乃壯而不怖!斯則君子之儒,必有勇也。   近者劉知俊自梁奔秦,自秦奔蜀,驍暴之聲,天下咸聞焉。蜀先主坐其慘酷而誅之。受戳日,章皇萬端,乞命不暇。行刑者嗟而笑之。比孫帥,何勇怯之不侔也。(孫揆尚書少年不慧,涕?狼籍,蒙然而已。十五歲適然一變,非唯時俊,乃烈士也。)

崔允相腋文

唐崔相國慎猷廉察浙西日,有瓦棺寺持《法華經》僧為門徒。或有術士言相國面上氣色有貴子。問其妊娠之所在,夫人洎妾滕間,皆無所見。相國徐思之,乃召曾侍更衣官妓而示術士,曰:「果在此也。」及載誕日,腋下有文,相次分明,即瓦棺僧名也。因命其小字緇郎。年七歲,尚不食肉。一日,有僧請見,乃掌其頰謂曰:「既愛官爵,何不食肉?」自此方味葷血,即相國胤也。崔事,一說云是終南山僧,兩存之。

諸重德好尚

唐朱崖李太尉與同列款曲,或有徵其所好者,掌武曰:「喜見未聞言、新書策。」崔魏公鉉好食新?頭,以為珍美。從事開筵,先一夕前,必到使院索新煮?頭也。杜豳公每早食饙飯乾脯。崔侍中安潛好看鬥牛。雖各有所美,而非近利,與夫牙籌金埒、錢癖穀堆,不亦遠乎!

畢舅知分(蜀楊會附。)

唐畢相諴,家本寒微,其渭陽為太湖縣伍伯(伍伯,即今號雜職行杖者。)。相國恥之,俾罷此役,為除一官。累遣致意,竟不承命。特除選人楊載宰此邑,參辭,特於私第延坐與語,期為落此猥籍,津送入京。楊令到任,具達臺旨。伍伯曰:「某下賤人也,豈有外甥為宰相耶?」楊令堅勉之,乃曰:「某每歲公稅,享六十緡事例錢。苟無敗闕,終身優渥。不審相公欲為致何官職?」楊令具以聞,相國歎賞,亦然其說,竟不奪其志也。   近者蜀相庾公傳素,與其從弟凝績,曾宰蜀州唐興縣。郎吏有楊會者,庾氏之昆弟深念之,洎迭秉蜀政,為楊會除長馬以酬之。楊會曰:「某之吏役,遠近皆知。忝冒為官,寧掩人口?豈可將數千家供待,而博一虛名長馬乎?」雖強假軍職,除授檢校官,竟不捨縣役。亦畢舅之次也。

楊蔚使君三典洋源

唐楊蔚使君典洋州,道者陳休復每到州,多止於紫極宮。弘農甚思一見,而潁川輒便他適,乃謂道士曰:「此度更來,便須申報。」或一日再至,遽令申白。俄而州將擁旆而至,方遂披揖。弘農曰:「向風久矣,幸獲祗奉,敢以將來祿算為請,勿迓造次。」潁川呼人為卿,乃謂州牧曰:「卿三為刺史。」了更無言。州牧不懌,以其曾典兩郡,至此三也。自是常以見任為終焉之所。爾後秩滿無恙,不喻其言。無何,又授此州,亦終考限。罷後又除是郡。凡三任,竟殞於是邦。三為刺史之說,果在於此乎?楊公季弟玭為愚話之。

妖人偽稱陳僕射

唐軍容使田令孜擅權,有回天之力。嘗致書於許昌,為其兄陳敬瑄求兵馬使職,節將崔侍中安潛不允。爾後崔公移鎮西川,敬瑄與楊師立、牛勖、羅元杲以打球爭三川,敬瑄獲頭籌,制授右蜀節旄以代崔公。中外驚駭。報狀云,陳僕射之命,莫知誰何。青城縣彌勒會妖人(彌勒會,北中金剛禪也。)窺此聲勢,乃偽作陳僕射行李,云山東盜起,車駕必謀幸蜀,先以陳公走馬赴任。乃樹一魁妖,共翼佐之。軍府未喻,亦差迎候。至近驛,有指揮索白馬四匹,察事者覺其非常,乃羈縻之。未供承間,而真陳僕射亦連轡而至,其妖人等悉擒縛,而俟命潁川,俾隱而誅之。識者曰:「陳僕射由閹官之力,無涓塵之效。盜處方鎮,始為妖物所憑,終以自貽誅滅,非不幸也。」

哭麻劉舍人事

唐李相磎,高才奧學,冠絕群彥,為朋黨所排。洎登嚴廊,似涉由徑,雖然,亦才授也。制下之日,劉舍人崇魯抱麻而哭之。李相斥其祖禰,條上其事,具表論之。又以彭城先德受賄飲鴆,乃作《鸚鵡杯賦》,醜詞訐切,人為寒心。朝士有識者閱其表曰:「何必多言,但云倒策側龜於君前有誅,彭城子何所逃刑?」時以為然。

蔡京尚書拔顧氏昆弟

唐蔡京尚書為天德軍使,衙前小將顧彥朗、彥暉知使宅市買。八座有知人之鑒,或一日,俾其子叔向已下,備酒饌於山亭,召二顧賜宴。八座俄亦即席,約令勿起。二顧惶惑,莫喻其意。八座勉之曰:「公弟兄俱有封侯之相,善自保愛,他年願以子孫相依。」因遷其職級。洎黃寇犯闕,顧彥朗領本軍同立收復功,除東川,加使相。蔡叔向兄弟往依之,請叔向為節度副使,仍以丈人行拜之,軍府大事皆諮謀焉。大顧薨,其弟彥暉嗣之,亦至使相。

陸扆相六月及弟(盧光啟附。)

唐陸相扆舉進士,屬僖宗再幸梁、洋,隨駕至行在。於時奔避勞止,又時當六月而相國策名。爾後在翰林,暑月苦於蒸溽。同列戲之曰:「今日好造榜天。」以其進取非時也。然相國文才重德,名冠一時。朝中陸氏三人,號曰「三陸」,即相國洎希聲及威三人也。   盧相光啟,先人伏刑。爾後弟兄修飾赴舉,因謂親知曰:「此乃開荒也。」然其立性周謹,進取多途。著《初舉子》一卷。即進取諸事,皆此類也。策名後,揚歷臺省,受知於租庸張濬。清河出征並、汾,盧每致書疏,凡一事別為一幅,朝士至今效之。蓋八行重疊別紙,自公始也。唐末舉人,不問士行文藝,但勤於請謁,號曰「精切」,亦楷法於范陽公爾。其族弟汝弼,嘗為張相出徵判官,傳檄四方。其略云:「致赤子之流離,自朱邪之版蕩。」自謂人曰:「天生朱邪、赤子,供我之筆也。」俊邁亦有族昆之風。

吳融侍郎文筆

唐吳融侍郎策名後,曾依相國太尉韋公昭度,以文筆求知。每起草先呈,皆不稱旨。吳乃祈掌武親密,俾達其誠,且曰:「某幸得齒在賓次,唯以文字受眷。雖愧荒拙,敢不著力。未聞愜當,反甚憂懼。」掌武笑曰:「吳校書誠是藝士,每有見請,自是吳家文字,非干老夫。」由是改之,果愜上公之意也。散版出官,寓於江陵,為僧貫休撰詩序,以「唐來唯元、白、休師而已」。又《祭陸龜蒙文》,即云:「海內文章,止魯望而已。」自相矛盾,於時不免識者所譏。

破天荒解

唐荊州衣冠藪澤,每歲解送舉人,多不成名,號曰「天荒解」。劉蛻舍人以荊解及第,號為「破天荒」。爾來余知古、關圖、常修,皆荊州之居人也,率有高文,連登上科。關即衙前將校之子也,及第歸鄉,都押已下,為其張筵。乃指盤上醬甌戲老校曰:「要校卒為者。」其人以醋樽進之曰:「此亦校卒為者也。」席人大噱。關圖妻,即常修妹,才思婦也,有《祭夫文》行於世。

成令公為蛇繞身

唐荊州成令公汭,領蔡州軍戍江陵,為節度使張?謀害之,遂棄本都,奔於秭歸。一夜,為巨蛇繞身,幾至於殞,乃曰:「苟有所負,死生唯命。」逡巡蛇亦亡去。爾後招輯戶口,訓練士卒,沿流而鎮渚宮。尋授節旄,撫綏凋殘,勵精為理。初年居民唯一十七家,末年至萬戶。勤王奉國,通商務農,有足稱焉。朝廷號「北韓南郭」(韓即華州韓建,成令初姓郭,後歸本姓。)。有孔目官賀隱者,亦返俗僧也,端貞儉約,始為腹心,凡有闕政,賴其規贊。自賀隱物故,率由胸襟,加以騁辯陵人,又多矜伐,為識者所鄙。婦翁竺知章,乃餅匠也,言多不遜。又元子微過,皆手刃之,竟無系嗣。樓船之役,幕僚結舌,終致鄂渚之敗,惜哉!

張濬相破賊

唐黃巢犯闕,僖宗幸蜀。張相國濬白身未有名第,時在河中永樂莊居。里有一道人,或麻衣,或羽帔,不可親狎。一日,張在村路前行,後有喚:「張三十四郎,駕前待爾破賊!」回顧,乃是此道人。相國曰:「某一布衣耳,何階緣而能破賊乎?」道人勉其入蜀,適遇相國聖善疾苦,未果南行。道者乃遺兩粒丹,曰:「服此可十年無恙。」相國得藥奉親,所疾痊復。後歷登臺輔,道者亦不復見。破賊之說,何其驗哉。

薛澄州弄笏(羅九皋附。)

唐薛澄州昭緯,即保遜之子也,恃才傲物,亦有父風。每入朝省,弄笏而行,旁若無人。好唱《浣溪紗》詞。知舉後,有一門生辭歸鄉里,臨岐獻規曰:「侍郎重德,某乃受恩。爾後請不弄笏與唱《浣溪紗》,即某幸也。」時人謂之至言。有小吏常學其行步揖遜,公知之,乃召謂曰:「試於庭前,學得似則恕爾罪。」於是下簾擁姬妾而觀。小吏安詳傲然,舉動酷似。笑而捨之。   路侍中巖在西蜀,嘗夏日納涼於球場廳中,使院小吏羅九皋巾裹步履,有似裴條郎中。大貂遙見,促召衫帶,逼視方知其非。因笞之。

西嶽神斃張?

唐張策早為僧,敗道歸俗,後為梁相。先在華山雲臺觀修業,觀側有莊。其弟?亦輕易道教,因脫褻服,掛於天尊臂上,云:「借此公為我掌之。」須臾,精神恍惚,似遭毆擊,痛叫狼狽,或頓或起,如有人拖曳之狀,歸至別業而卒。斯人也,必黨於釋氏,而輕侮道尊。人之無禮,自貽陰殛,非不幸也。與嘉州崔使君開尹真君石函事同。(開石函,為冥官所錄,奪算。見《宣室志》。)李載仁郎中目睹,為愚話之。

柳婢譏蓋巨源

唐柳僕射仲郢鎮郪城,有一婢失意,將婢於成都鬻之。蓋巨源使君乃西川大校,累典雄郡,宅在苦竹溪。女儈具以柳婢言導,蓋公欲之,乃取歸其家。女工之具悉隨之,日夕賞其巧技。或一日,蓋公臨街窺窗,柳婢在侍。通衢有鬻綾羅者從窗下過,召俾就宅。蓋公於束縑內選擇邊幅,舒卷揲之,第其厚薄,酬酢可否。柳婢失聲而仆,似中風恙。命扶之而去,一無言語,但令輿還女儈家。翌日而瘳。詰其所苦,青衣曰:「某雖賤人,曾為柳家細婢,死則死矣,安能事賣絹牙郎乎?」蜀都聞之,皆嗟歎也。清族之家,率由禮門,蓋公暴貴,未知士風,為婢僕所譏,宜矣哉!

趙師儒與柳大夫唱和

唐柳玭大夫之任瀘州,泝舟經馬驍鎮。土豪趙師儒率鄉兵數千,憑高立寨,刑訟生殺,得以自專,本道署以軍職。聞五馬經過,乃棹扁舟,被褐衫,把杖子迎接,參狀云:「百姓趙師儒。」亞臺以其有職,非隸屬邑,怪而辭之。師儒曰:「巴蜀亂離,某懷集鄉人拒他盜,非敢僭幸,妄徼戎職。」亞臺欣而接之,乃駐旌旆,館於寨中,供億豐備,欽禮彌勤。師儒亦有詩句,皆陳素心,亞臺悉為和之。睹其清儉,不覺嗟歎曰:「我他年若登廊廟,必為斯人而致節察。」蓋賞其知分任真也。

祖系圖進士榜

禪門有《祖系圖》,得佛心印者,皆次列之﹔進士有《登科記》,懷將相才者,咸編綴之。而名實相違,玉石混雜,疑誤後人,良可怪也。   唐進士宇文翃,雖士族子,無文藻,酷愛上科。有女及笄,真國色也,朝之令子弟求之不得。時竇璠年逾耳順,方謀繼室。其兄諫議,叵有氣燄,能為人致登第。翃嫁女與璠,璠為言之元昆,果有所獲。相國韋公說,即其中表,甚鄙之。因滑臺杜尚書宅遭火,幾爇神柩,家人云:「老鼠尾曳火入庫內,因而延燎。」京兆謂宇文曰:「魚將化龍,雷為燒尾。近日老鼠亦有燒尾之事。」用以譏之。葆光子嘗試一僧,備諳謬妄,一旦擁徒說法,自言出世,安知他日不預《祖系》乎?是則宇文登科,後人何以知之,悲夫!

溫李齊名

溫庭雲,字飛卿,或雲作「筠」字,舊名岐,與李商隱齊名,時號曰「溫李」。才思豔麗,工於小賦,每入試,押官韻作賦,凡八叉手而八韻成。多為鄰鋪假手,號曰「救數人」也。而士行有缺,縉紳薄之。   李義山謂曰:「近得一聯句云:『遠比召公,三十六年宰輔。』未得偶句。」溫曰:「何不云:『近同郭令,二十四考中書。』」宣宗嘗賦詩,上句有「金步搖」,未能對。遣未第進士對之。庭雲乃以「玉條脫」續也。宣宗賞焉。又藥名有「白頭翁」,溫以「蒼耳子」為對,他皆此類也。宣宗愛唱《菩薩蠻》詞。令狐相國假其新撰密進之,戒令勿他泄,而遽言於人,由是疏之。溫亦有言云:「中書堂內坐將軍。」譏相國無學也。   宣皇好微行,遇於逆旅,溫不識龍顏,傲然而詰之曰:「公非司馬、長史之流?」帝曰:「非也。」又謂曰:「得非大參、簿、尉之類?」帝曰:「非也。」謫為方城縣尉,其制詞曰:「孔門以德行為先,文章為末。爾既德行無取,文章何以補焉?徒負不羈之才,罕有適時之用。」云云。竟流落而死也。   杜豳公自西川除淮海,溫庭雲詣韋曲杜氏林亭,留詩云:「卓氏爐前金線柳,隋家堤畔錦帆風。貪為兩地行霖雨,不見池蓮照水紅。」豳公聞之,遺絹一千匹。吳興沈徽云:「溫舅曾於江淮為親表檟楚,由是改名焉。」庭雲又每歲舉場,多借舉人為其假手。沈詢侍郎知舉,別施鋪席授庭雲,不與諸公鄰比。翌日,簾前謂庭雲曰:「向來策名者,皆是文賦托於學士,某今歲場中並無假托學士,勉旃!」因遣之,由是不得意也。

崔氏女失身為周寶妻(末山尼盧氏女附。)

浙西周寶侍中博陵崔夫人,乃乾符中時相之姊妹也。少為女道士,或云寡而冠帔,自幽獨焉。大貂素以豪俠聞,知崔有容色,乃逾垣而竊之,宗族亦莫知其存沒。爾後周除浙右,其內亦至國號,乃具車馬,偕歸崔門,曰:「昔者官職卑下,未敢先言。此際叨塵,亦不相辱。」相國不得已而容之。(此事鳳翔楊少尹說之甚詳。近代江南鍾令內子,乃盧員外之女也,亂離失身,弟兄有在班行者恥之,乃曰:「小娘子何不自殺,而偶非丈夫也。」《仙傳》有徐仙姑居南嶽魏夫人壇,群僧調之,乃自顛仆。此乃修道而靈官所衛也。)   末山尼開堂說法。禪師鄧隱峰,有道者也,試其所守,中夜挾刃入禪堂,欲行強暴,尼憚死失志。隱峰取去衵服,集眾僧以曉之,其徒立散。   王蜀先主部將張勍暴橫,鞭人之胸。典眉州,有一少尼,姿容明悟,講《無量壽經》。張欲逼辱,以死拒之,不肯破戒,因而詬罵。張乃折其齒,與其父同沈於蟆頤津也。   崔氏女、末山尼以畏懦而苟全,徐仙姑用道力而止暴,講經尼以守戒而隕命。是知女子修道,亦似一段障難,而況冶容誨淫者哉!孫舍人著《北里志》,敘朝賢子弟平康狎游之事,其旨似言盧相攜之室女,失身於外甥鄭氏子,遂以妻之,殺家人而滅口。是知平康之游,亦何傷於年少之流哉?

崔禹昌不識牛

唐世梁太祖未建國前,崔禹昌擢進士第,有別業在汴州管內。禹昌敏俊,善接對。初到夷門,希梁祖意,請陳桑梓禮,梁祖甚喜。以其不相輕薄,甚蒙管領,常預賓次,或陪褻戲。梁祖以其有莊墅,必藉牛,乃問曰:「莊中有牛否?」禹昌曰:「不識得有牛。」意是無牛,以時俗語「不識得有」對之。梁祖大怒,曰:「豈有人不識牛,謂我是村夫即識牛,渠則不識。如此輕薄,何由可奈!」幾至不測。後有人言,方漸釋怒。

張曙戲杜荀鶴

唐右補闕張曙,吏部侍郎之子,禕之姪。文章秀麗,精神敏俊,甚有時稱。所生母常戴玉天尊,黃巢亂離,莫知存沒。或有於枯骸中頭上見有玉天尊,以曙未訪遺骸,不合進取,以此阻之。後於裴贄侍郎下擢進士第,官至右補闕。曾戲同年杜荀鶴曰:「杜十四仁賢大榮幸,得與張五十郎同年。」荀鶴答曰:「張五十郎大榮幸,得與荀鶴同年。天下只聞杜荀鶴名字,豈知張五十郎耶?」彼此大咍。是知虛名不足定人優劣。曙有《擊甌賦》,其警句云:「董雙成青瑣鸞驚,啄開珠網﹔穆天子紅韁馬解,踏破瓊田。」又有《鄠郊賦》,敘長安亂離,亦《哀江南》、《悲甘陵》之比,區區之荀鶴,不足擬倫。 令狐公密狀(木團頭附。)

唐大和中,閹官恣橫,因甘露事,王涯等皆罹其禍,竟未昭雪。宣宗即位,深抑其權,末年嘗授旨於宰相令狐公。公欲盡誅之,慮其冤,乃密奏榜子曰:「但有罪莫舍,有闕莫填,自然無遺類矣。」後為宦者所見,於是南北司益相水火。洎昭宗末,崔侍中得行其志,然而玉石俱焚也已。   乾符後,宮娥皆以木團頭。自是四方效之,唯內官各自出樣,匠人曰「斲軍容頭」、「特進頭」,至是果驗也。

李遠譏曹唐

唐進士曹唐《遊仙詩》,才情縹緲,岳陽李遠員外每吟其詩而思其人。一日,曹往謁之,李倒屣而迎。曹生儀質充偉,李戲之曰:「昔者未睹標儀,將謂可乘鸞鶴。此際拜見,安知壯水牛亦恐不勝其載。」時人聞而笑之。(世謂渾詩遠賦,不如不做,言其無才藻,鄙其無教化也。)

中書蕃人事

李肇《國史補》云:「貞元末,有郎官四人,自行軍司馬賜紫而登粉署,省中謔之為四君子也。」唐自大中至咸通,白中令入拜相,次畢相諴、曹相確、羅相劭、權使相也,繼升嚴廊。崔相慎猷曰:「可以歸矣。近日中書盡是蕃人。」蓋以畢、白、曹、羅為蕃姓也。始,蔣伸相登庸,李景遜尚書西川覽報狀而歎曰:「不能伏事斯人也。」遽托疾離鎮,有詩曰:「成都十萬戶,拋若一鴻毛。」亦博陵之比也。近代吳融侍郎,乃趙崇大夫門生,即世日,天水歎曰:「本以畢、白待之,何乃乖於所望!」歉其不大拜,而亦譏當時也。

徐相譏成中令

唐乾寧中,荊南成令公汭曾為僧,盜據渚宮,尋即真命。末年騁辨,每事標特。初以澧、朗舊在巡屬,為土豪雷滿所據,奏請割隸。相國徐公彥若在中書,不為處置,由是銜之。相國出鎮番禺,路由渚宮,成令雖加接延,而常怏怏。饌後更席而坐,詭辯鋒起。相國曰:「令公位尊方面,自比桓、文。雷滿者,偏州一伙草賊耳,令公不能加兵,而怨朝廷乎?」成公赧焉而屈。東海文雅高談,聽之亹亹。成令雖甚敬憚,猶以嶺外黃茅瘴患者髮落而戲曰:「黃茅瘴,望相公保重。」相國曰:「南海黃茅瘴,不死成和尚。」蓋譏成令曾為僧也,終席慚恥之。

韋尚書鑒盧相

唐大中初,盧攜舉進士,風貌不揚,語亦不正,呼「攜」為「彗」(平聲。),蓋短舌也。韋氏昆弟皆輕侮之,獨韋岫尚書加欽,謂其昆弟曰:「盧雖人物甚陋,觀其文章有首尾。斯人也,以是卜之,他日必為大用乎!」爾後盧果策名,竟登廊廟,獎拔京兆,至福建觀察使。向時輕薄諸弟,率不展分。所謂以貌失人者,其韋諸季乎!

薛逢賞王助

唐大中初,綿州魏城縣人王助舉進士,有奇文,蜀自李白、陳子昂後,繼之者乃此侯也。嘗撰《魏城縣道觀碑》,詞華典贍。於時辭逢牧綿州,見而賞之,以其邑子延遇,因改名助,字次安,壯其文類王勃也。自幼婦刊建,薛使君列銜於碑陰,以光其文。雖兵亂焚蕩,而螭首巋然。好事者經過,皆稅駕而覽之。助後以瞽廢,無聞於世,賴河東公振發增價,而子孫榮之。其子樸仕蜀,至翰林學士。

陳陶癖書

大中年,洪州處士陳陶者,有逸才,歌詩中似負神仙之術,或露王霸之說,雖文章之士,亦未足憑,而以詩見志,乃宣父之遺訓也。其詩句云:「江湖水深淺,不足掉鯨尾。」又云:「飲冰狼子瘦,思日鷓鴣寒。」又云:「中原不是無麟鳳,自是皇家結網疏。」又云:「一鼎雄雌金液火,十年寒暑鹿霓衣。寄與東流任斑鬢,向隅終守鐵梭飛。」諸如此例,不可殫記。著《癖書》十卷,聞其名而未嘗見之。(或云:「《癖書》是鍾離從事陳岳所著。」今兩存之。)

陽朔山水

王贊侍郎,中朝名士。有弘農楊蘧者,曾到嶺外,見陽朔、荔浦山水,談不容口。以階緣,嘗得接琅琊從容,不覺形於言曰:「侍郎曾見陽朔、荔浦山水乎?」琅琊曰:「某未曾打人唇綻齒落,安得而見?」因之大笑。楊宰俄而選求彼邑,挈家南去。亦州縣官中一高士也。

淮浙解紛詔

唐僖宗皇帝蒙塵於蜀,朝士未集,闕人掌誥。樂朋龜、侯翮輩雖居翰林,而排難解紛之才,非所長也。高太尉鎮淮海,擁兵不進,與浙西周寶不睦,表章遞奏,各述短長。朝廷欲降詔和之,學士草詞,殊不愜旨。前進士李端有壯筆,軍容田令孜知之,召而與語,授以毫翰。李仍請酒,飲數杯,詔書一筆而成,文藻之外,乃奇辯也,深稱上旨。除行在知制誥,官至省郎。舊說李紳相鎮淮海,奏薦副使章服,累表不允。有一舉人候謁,紳相知其文詞,請撰一表,其略云:「當道地管八州,軍雄千乘,副使著綠,不稱其宜。」相國大喜,果以此章而獲恩命也。李太尉破昭義,自草詔意而宣付翰林。至如鄭文公自草高太尉詔,皆務集事,非侵局奪美也。

吳融天幸

錢尚父始殺董昌,奄有兩浙,得行其志,士人恥之。吳侍郎,趙州蕭山縣人,舉進士,場中甚有聲采,屢遭維縶,不遂觀光,乃脫身西上。將及蘇臺界,回顧有紫綬者二人追之,吳謂必遭籠罩。須臾,紫綬者殊不相顧,促遽前去,至一津渡,喚船命吳共濟。比達岸,杳然失之。由是獲免。爾後策名升朝。是知分定者,必有神明助之。

沈蔣人物

沈詢侍郎,精粹端美,神仙中人也。制除山北節旄,京城誦曹唐《遊仙詩》云:「玉詔新除沈侍郎,便分茅土領東方。不知今夜遊何處?侍從皆騎白鳳凰。」即風姿可知也。蔣凝侍郎亦有人物,每到朝士家,人以為祥瑞,號「水月觀音」,前代潘安仁、衛叔寶何以加此?唐末朝士中有人物者,時號「玉筍班」。(沈詢子仁偉,官至丞郎,人物酷似先德,所謂世濟其美。又外郎班者棨不雜,亦號「玉筍班」也。)

張濬樂朋龜與田軍容中外事

舊例,士子不與內官交遊。十軍軍容田令孜擅回天之力,僖皇播遷,行至洋源,百官未集,闕人掌誥。樂朋龜侍郎亦及行在,因謁中尉,仍請中外,由是薦之充翰林學士。張濬相自處士除起居郎,亦出子方之門,皆申中外之敬。洎車駕到蜀,朝士畢集。一日,中尉為宰相開筵,學士洎張起居同預焉。張公恥於對眾設拜,乃先謁中尉,便施謝酒之敬。中尉訝之。俄而賓主即席,坐定,中尉白諸相曰:「某與起居,清濁異流。曾蒙中外,既慮玷辱,何憚改更?今日猥地謝酒,即又不可。」張公慚懼交集。自此甚為群彥薄之。樂公舉進士,初陳啟事謁李昭侍郎自媒云:「別於九經、書史及《老》、《莊》洎八都賦外,著八百卷書,請垂比試。」誠有學問也。然於制誥不甚簡當,時人或未可之。

薛少師拒中外事

唐薛廷珪少師,右族名流,仕於衰世。梁太祖兵力日強,朝廷傾動,漸自尊大,天下懼之。孤卿為四鎮官告使,夷門客將劉翰先來類會,恐申中外,孤卿佯言不會,謂謁者曰:「某無德,安敢輒受令公拜。」竟不為屈。洎受禪之後,勉事於梁,而太祖優容之,壽考而終也。中間奉命冊蜀先主為司徒,館中舊疾發動,蜀人送當醫人楊僕射,俾攻療之。孤卿致書感謝,其書末請借肩輿,歸京尋醫。蜀主訝之,乃曰:「幸有方藥,何不俟愈而行?」堅請且駐行軒,公謂客將曰:「夜來問此醫官。殊不識字,安可以性命委之乎?」竟不服藥而北歸。後唐相國韋公說,仕梁為中書舍人,倅軺於錢塘。先是,錢尚父自據一方,每要姑息。梁主以河北、關西悉為勍敵,又頻失利於淮海,甚藉兩浙牽掎之,其次又資貢賦,凡命使臣遠泛滄溟,一則希其豐遺,二則懼不週旋,悉皆拜之。錢公亦自尊大,唯京兆公長揖而已,既不辱命,識者異之,竟有巖廊之拜也。

楊晟義母(安師建附。)

唐楊晟始事鳳翔節度李昌符,累立軍功,因而疑之,潛欲加害。昌符愛妾周氏愍其無辜,密告之,由是亡去而獲免也。後為駕前五十四軍都指揮使,除威勝軍節度使,建節於彭州。撫綏士民,延敬賓客洎僧道輩,各得其所,厚於禮敬,人甚懷之。李昌符之敗,因令求訪周氏。既至,以義母事之。周氏自以少年,復有美色,恐有好合之請。弘農告誓天地,終不以非禮偶之。每旦未視事前,必伸問安之禮,雖厄在重圍,未嘗廢也。新理之所,兵力未完,遽為王蜀先主攻圍,保守孤城,救兵不至,凡十日而為西川所破而害焉。   有馬步使安師建者,楊氏之腹心也,城克執之。蜀先主知其忠烈,冀為其用,欲寬之。師建曰:「某受楊司徒提拔,不敢惜死。」先主歎(一作「嗟」。)賞而行戮,為設祭而葬之。

成令公和州載

唐天祐中,淮師圍武昌不解,杜洪令公乞師於梁王。梁王與荊方睦,乃諷成中令帥兵救之,於是稟奉霸主欲親征。乃以巡屬五州事力,造巨艦一艘,三年而成,號曰「和州載」。艦上列廳萬事洎司局,有若衙府之制,又有「齊山」、「截海」之名,其於華壯,即可知也。飾非拒諫,斷自己意,幕僚俯仰,不措一詞,唯孔目官楊厚贊成之。舟次破軍山下,為吳師縱燎而焚之,中令溺死,兵士潰散。先是,改名曰「汭」,汭字,即水內也,水內之死,豈非前兆乎!湖南及朗州軍入江陵,俘載軍人百姓、職掌伎巧、僧道伶官,並歸長沙。改「汭」之名,「和州」之說,蓋前定也。

韋太尉伐西川

唐陳敬瑄據成都府拒命,韋太尉昭度充招討使,率東川兵以伐之。王蜀先主時為草賊,剽掠諸縣,乃擁手下兵投掌武,署為衙內指揮使,資其爪牙也。因奏請割西川數州,就臨邛建節以授之。蜀主卑謙多智,事韋公甚謹。掌武量其事勢,終不能駕御。況軍旅之事,又非所長,每欲攻城,請戎服臨陣,慮矢石所及,不敢近前,掌武曰:「軍人安敢無禮?」東川都顯有唐吃人者,呼而戒之曰:「人肉何如豬羊?」乃賜一緡,俾充肉價,他皆仿此。重圍二年,蜀城已困,不日將下。一旦門外喧嘩,以軍糧闕乏,兵士擒曳掌武親吏駱別駕名志者,臠而啖之。由是懼罹其禍,遽托疾,以西川牌印付蜀主而歸朝。雖曰不武,斯亦用智自免也。

章魯封不幸

屯難之世,君子遭遇不幸,往往有之。唐進士章魯封,與羅隱齊名,皆浙中人,頻舉不第,聲采甚著。錢尚父土豪倔起,號錢塘八都,洎破董昌,奄有杭、越。於是章、羅二士,罹其籠罩。然其出於草萊,未諳事體,重縣宰而輕郎官,嘗曰:「某人非才,只可作郎官,不堪作縣令。」即可知也。以章魯封為表奏孔目官,章拒而見笞。差羅隱宰錢塘,皆畏死稟命也。章、羅以之為恥,錢公用之為榮。玉石俱焚,吁,可惜也!或云章魯封後典蘇州,著《章子》三卷行於世。羅隱為中朝所重,錢公尋倍加欽,官至給事中,享壽考,溫飽而卒。

裴氏再行(歸登尚書附。)

唐裴司徒璩,性靳嗇,廉問江西日,凡什器圖障,皆新其制,閉屋緘貯,未嘗施用。每有宴會,即於朝士家借之。在番禺時,鍾愛一女,選滎陽鄭進士以婿之。才過禮期,遽屬秋薦,不免隨計,無何到京,尋報物故。五教念女及婿,不勝悲痛,而鄭偶笑之。蓋夫婦之愛未深,不解思慮,非有他故也。大凡士族女郎,無改醮之禮,五教念女早寡,不能忘情,乃召門生故吏而告之,因別適人。亂倫再醮,自河東始也。元禎(一作「頏」。)少監、蘇涯中丞、賜紫楊玭少尹與五教親吏別駕,說皆同。   歸登尚書每浴,皆屏左右,自於浴斛中坐移時。或有窺者,見一巨龜吹水也。性甚鄙嗇,嘗爛一羊脾,旋割旋啖,封其殘者。一旦內子於封處割食,八座不見元封,大怒其內。由是沒身不食肉。斯亦愈於和嶠之流也。

閉門避蠻(王先主附。)

西川自唐劉辟構逆後,久無干戈,人不習戰。每歲諸道差兵屯戍大渡河,蠻旗才舉,望風而潰。咸通中,長驅直抵府城,居人有扃戶而拒之,蠻亦不敢扣門也。嘗有一蠻,迷路入廣都縣村墅,里人相率數百輩叫噪而逐之,蠻一回顧,卻走如堵牆崩焉。自晝及暝,終不能擒致。其怯懦如此。王蜀先主時,雲南寇蜀。蜀軍勇銳欲吞之,俘擒啖食,不以為敵,與向前之兵,百倍其勇也。

高太尉機詐

咸通中,南蠻圍西川,朝廷命太尉渤海高公駢自天平軍移鎮成都。戎車未屆,乃先以帛書軍號其上,仍畫一符於郵亭遞之,以壯軍聲。蠻酋懲交趾之敗,望風而遁。先是,府無羅郭,南寇才臨,遂成煨燼,士民無久安之計。渤海規畫地勢,圖版築焉。慮畚鍤將施,亭堠有警,乃命門僧景山(此僧多為掌武決策,人謂是龐勛漏網而變名也。)奉使入南詔,宣言躬自巡邊。自下手築城日舉烽,直至大渡河,凡九十三日,樓櫓矗然,旌旆竟不行,而驃信讋栗不暇。兵以詐勝,斯之謂也。

張道古題墓

唐天復中,張道古,滄州蒲臺縣人,擢進士第,拜左補闕,文學甚富,介僻不群。因上《五危二亂表》左授施掾,爾後入蜀。先是,所陳《二亂疏》云:「只今劉備、孫權,已生於世矣。」懼為蜀主所憾,無路棲托。洎逢開創,誠思徵召,為幕僚排擯,卒不齒錄,竟罹非命也。嘗自筮,遇凶卦,預造一穴,題表云「唐左補闕張道古墓」,後果遇害而瘞之。人有獲其上蜀主書遺稿,極言幕寮掩其才學,不為延譽,又非違時變,盤桓取禍之流也。(補闕深於彖象,著書號《易題》數卷,行於世。)

敘巢居子

唐貞元中,秭歸人覃正夫頃棲廬岳,帥符載徵召為文,竟汨沒於巴巫也。或有以其文數篇示愚,辭韻挺特,風調凜然,真得武都之刀尺也。號《巢居子》,有二十卷。愚因致書於歸州之衙校李玩,俾搜訪之。書未達前三日,里人有家藏全集者,適遇延爇而煨燼之。嗟乎!鄙於覃生,異時也,苟得繕寫流布,振彼聲光,而焚如之酷,何不幸之甚也!

羅?不就西川辟(李頻黃匪躬附。)

唐羅員外?,成都臨邛人,應進士舉,文學優贍,操尚甚高。唐大順中策名,不歸故鄉。時屬喪亂,朝廷多故,契闊兵難,備歷饑寒。蜀先主致書於翰林令狐學士、吳侍郎,選書記一員,欲以桂陽應聘。外郎謂知己曰:「誓擁馬通衢,服弊布衣以俟外朝,無復西歸為魯國東家丘也。」竟通朝籍,終於梁禮部員外郎也。蜀人有志者,唯外郎乎!揚子雲二息亡,遺體葬於蜀,與夫延陵季子,何相遠哉!近代李頻、黃匪躬,皆嶺表人,頻即遺其糟糠,別婚士族﹔黃即三十年不返鄉里,於時妻母俱在,又何心乎!

高測啟事(韓昭附。)

唐高測,彭州人,聰明博識,文翰縱橫,至於天文曆數、琴棋書畫、長笛胡琴,率皆精巧。乃梁朝朱異之流。嘗謁高燕公,上啟事,自序其要云:「讀書萬卷,飲酒百杯。」燕公曰:「萬卷書不易徵詰,百杯酒得以奉試。」乃飲以酒,果如所言。僖皇帝幸蜀,因進所著書。除秘校,卒於威勝軍節度判官也。   韓昭,仕王氏至禮部尚書、文思殿(一云「麗文殿」。)大學士。?有文章,至於琴棋書算射法,悉皆涉獵。以此承恩於後主。時有朝士李臺嘏曰:「韓八座事藝如拆襪線,無一條長。」時人韙之。

符載侯翮歸隱(趙蕤附。)

唐武都符載,字厚之,本蜀人,有奇才。始與楊衡、宋濟棲青城山以習業。楊衡擢進士第,宋濟先死無成,唯符公以王霸自許,恥於常調懷會之望。韋南康鎮蜀,辟為支使,雖曰受知,尚多偃蹇。韋公於二十四化設醮,請撰齋詞。於時陪飲於摩訶之池,符公離席盥漱,命使院小吏十二人捧硯,人分兩題,繞步池濱,各授口占,其敏速如此。劉辟時為金吾倉曹參軍,依棲韋公,特與譔《真贊》,其詞云:「矯矯化初,氣傑文雄。靈螭出水,秋鶚乘風。行義則固,輔仁乃通。他年良覿,麟閣之中。」洎京兆變故,彭城知留務,起雄據之意,符為其所縻,凡有代奏,愈更恭順。劉辟之敗也,幕僚多罹其禍,唯符生以箋奏稿草一篋呈高崇文相公,長揖東下,棲於廬山,即前之《真贊》,可謂有先鑒也。居潯陽二林間,優游卒歲。南昌軍奏請為副倅,授奉禮郎,不赴。命小僮持一幅上於襄陽,乞百萬錢買山。四方交辟,羔雁盈於山門。草堂中以女妓二十人娛侍,聲名藉甚。於時守道循常者,號曰「兇人」。(曾覽符公全集,其文簡舉清便,入其堂奧者,唯建平子覃正夫乎!宋濟雖有詞學,其文冗泛,非符之流。湛賁卒於彭山宰,墓銘即宋文也。)
唐光啟中,成都人侯翮,風儀端秀,有若冰壺。以拔萃出身,為邠寧從事。僖皇播遷,擢拜中書舍人、翰林學士。內試數題目,其詞立就,舊族朝士,潛推服之。僖宗歸闕,除郡不赴。歸隱導江別墅,號「臥龍館」。王蜀先主圖霸,屈致幕府。先俾節度判官馮涓候其可否。馮有文章大名,除眉州刺史,田令孜拒朝命,不放之任。羈寓成都,為侯公軫恤,甚德之,其辟書,即馮涓極筆也。侯有謝書上王先主,其自負云:「可以行修箋表,坐了檄書。」(其先人,蜀之小將也。)
趙蕤者,梓川鹽亭縣人也,博學韜鈐,長於經世。夫婦俱有節操,不受交辟。撰《長短經》十卷,王霸之道,見行於世。
吳湘事(劉漢弘附。)

唐李紳,性剛直,在中書與李衛公相善,為朋黨者切齒。鎮淮海日,吳湘為江都尉。時有零落衣冠顏氏女,寄寓廣陵,有容色,相國欲納之。吳湘強委禽焉。於是大怒。因其婚娶聘財反甚豐,乃羅織執勘,准其俸料之外,有陳設之具,坐贓,奏而殺之,懲無禮也。宣宗初在民間,備知其屈。登極後,與二李不葉者,導而進狀訴冤。衛公以此出官朱?,路由澧州,謂寄寓朝士曰:「李二十誤我也。」馬植曾為衛公所忌,出為外任。吳湘之事,鞫於憲臺,扶風時為中憲,得行其志焉。吳湘乃澧州人,顏尋歸澧陽,孀獨而終。   舊說浙東理難,十分公事,紳相曉得五六,唯劉漢弘曉得七分,其他廉使乃三四而已。蓋公之才已難得也。

裴相生於于闐國事(雙峰禪師文如海道士附。)

唐裴相公休,留心釋氏,精於禪律,師圭峰密禪師,得達摩頓門。密師注《法界觀》、《禪詮》,皆相國撰序。常被毳衲,於歌妓院持缽乞食。自言曰:「不為俗情所染,可以說法為人。」每自發願:「願世世為國王,弘護佛法。」後于闐國王生一子,手文有相國姓字,聞於中朝,其子弟欲迎之彼國,敕旨不允也。   雙峰禪師聚徒千人,談玄之盛,無能及也,一旦惑於民女而敗道焉。是知淫為大罰,信矣。相國李公蔚始與師善,為致一宰而已。   道士文如海注《莊子》,文詞浩博,懇求一尉,與夫湯惠休、廖廣宣旨趣共卑也,惜哉!

韋氏女配劉謙事

丞相韋公宙出鎮南海,有小將劉謙者,職級甚卑,氣宇殊異,乃以從猶女妻之。其內以非我族類,慮招物議,諷諸幕僚,請諫止之。丞相曰:「此人非常流也,他日吾子孫或可依之。」謙以軍功拜封州刺史,韋夫人生子曰隱、曰巖。隱為廣帥,巖嗣之,奄有嶺表四府之地,自建號曰漢,改名龑,在位經二紀而終。次子嗣。即京兆知人之鑒非謬也。

田布尚書事

唐通義相國崔魏公鉉之鎮淮揚也,盧丞相耽罷浙西,張郎中鐸罷常州,俱過維揚謁魏公。公以暇日,與二客私款。方弈,有持狀報女巫與田布尚書偕至,泊逆旅某亭者。公以神之至也,甚異之。俄而復曰:「顯驗與他巫異,請改舍於都候之廨署。」公乃趣召巫者至,至乃與神遇,拜曰:「謝相公。」公曰:「何謝?」神曰:「布有不肖子,黷貨無厭,郡事不治,當犯大辟,賴相公陰德免焉。使布之家廟血食不絕者,公之恩也。」公矍然曰:「異哉!某之為相也,未嘗以機密損益于家人。忽一日,夏州節度使奏銀州刺史田鐬犯贓罪,私造鎧甲,以易市邊馬布帛。帝赫然怒曰:『贓罪自別議,且委以邊州,所宜防盜,以甲資敵,非反而何?』命中書以法論,將盡赤其族。翌日,從容謂上曰:『鐬贓罪,自有憲章。然是弘正之孫、田布之子。弘正首以河朔請朝覲,奉吏員,布亦繼父之款。布會征淮口,繼以忠孝,伏劍而死。今若行法論罪,以固邊圉,未若因事弘貸,激勸忠烈。』上意乃解,止黜授遠郡司馬。而某未嘗一出口於親戚私昵,已將忘之。今神之言,正是其事。」乃命廊下表而見焉。公謂之曰:「君以義烈而死,奈何區區為愚婦人所使乎?」神憮然曰:「某嘗負此嫗八十萬錢,今方忍恥而償之,乃宿債爾。」公與二客及監軍使幕下,共償其未足。代付之日,神乃辭去,自後言事不驗。梁相國李公琪傳其事,且曰:「嗟乎,英特之士,負一女子之債,死且如是,而況於負國之大債乎!竊君之祿而不報,盜君之柄而不忠,豈其未得聞於斯論耶?而崔相國出入將相殆三十年,宜哉!」

李太尉請修狄梁公廟事

李德裕太尉,未出學院,盛有詞藻,而不樂應舉。吉甫相俾親表勉之,掌武曰:「好騾馬不入行。」由是以品子敘官也。吉甫相與武相元衡同列,事多不葉。每退,公詞色不懌。掌武啟白曰:「此出之何難?」乃請修狄梁公廟,於是武相漸求出鎮。智計已聞於早成矣。愚曾覽太尉《三朝獻替錄》,真可謂英才。竟罹朋黨,亦獨秀之所致也。

同昌公主事

宣宗希冀遐齡,無儲嗣,宰臣多有忤旨者。懿宗藩邸,常懷危栗,後郭美人誕育一女,未逾月卒,適值懿皇傷憂之際,皇女忽言得活。登極後,鍾愛之,封同昌公主,降韋保衡,恩澤無比。因有疾,湯藥不效而殞,醫官韓宗昭、康守商等數家皆族誅。劉相國瞻上諫,懿皇不聽。懿皇嘗幸左軍,見觀音像陷地四尺,問左右,對曰:「陛下中國之天子,菩薩即邊地之道人。」上悅之。寇入京,郭妃不及奔赴行在,乞食於都城,時人乃嗟之。(同昌公主奢華事,見蘇鶚《杜陽雜編》。)

侯昌業表

唐自廣明後,閹人擅權,置南北廢置使。軍容田令孜有回天之力,中外側目。而王仙芝、黃巢剽掠江、淮,朝廷憂之。左拾遺侯昌業上疏,極言時病,留中不出,命於仗內戮之。後有傳侯昌業疏詞不合事體,其末云:「請開揭諦道場,以消兵厲。」似為庸僧偽作也。必若侯昌業以此識見犯上,宜其死也。

李常侍遇道術

隴西李涪常侍,福相之子,質氣古淡。光化中,與諸朝士避地梁川,小貂日遊鄰寺,以散鬱陶。寺僧有爽公者,因與小貂相識。每晨他出,或赴齋請,苟小貂在寺,即不扃鎖其房,請其宴息。久而彌篤,乃曰:「李常侍在寺,爭忍闔扉乎?」或一日,從容謂小貂曰:「世有黃白之術,信乎?好之乎?」貂曰:「某雖未嘗留心,安敢不信?又安敢輒好?」僧曰:「貧道之每拂曙出寺,為修功德因緣也。仰常侍德,豈敢秘惜。」小貂辭遜再三,竟得其術。爾後最受三峰朝相、四入崔相恩知,每遇二公載誕之辰,乃獻銀藥盂子。此外雖家屢空,終不自奉,亦不傳於子孫。遂平宰李璩,乃嫡孫也,嘗為愚話之。廣成杜光庭先生常云:「未有不修道而希得仙術,苟得之,必致禍矣。唯名行謹潔者,往往得之。」即李貂之謂也。

陸相公勸酒事(朱進士酒狂東皋子劉虛白附。)

陸相扆出典夷陵時,有士子修謁。相國與之從容,因命酒勸此子。辭曰:「天性不飲酒。」相國曰:「誠如所言,已校五分矣。」蓋平生悔吝若有十分,不為酒困,自然減半也。   朱秀才遂寧府人,虔餘,舉進士,有《楊貴妃別明皇賦》最佳。然狂於酒。隴州防禦使鞏咸,乃蜀將也,朱生以鄉人下第,謁之,鞏亦使酒,新鑄一劍,乃曰:「如何得一漢試之。」朱便引頸,俄而身首異處。惜哉!死非其所。即陸公之戲,誠哉善言也。   東皋子王勣,字無功,有《杜康廟碑》、《醉鄉記》備言酒德。竟陵人劉虛白擢進士第,嗜酒,有詩云:「知道醉鄉無戶稅,任他荒卻下丹田。」世之嗜酒者,苟為孔門之徒,得無違告誡乎?

裴鄭立襄王事

唐僖宗再幸梁、洋,朱玫立襄王,宰相蕭遘、裴澈、鄭匡圖等同奉之。洎破偽主,而僖皇反正,裴、鄭等皆罹大辟。始,具兵衛四圍,矛槊森然,裴相猶戲曰:「天子之牆數仞也。」蕭遘相就河中,賜毒,握之在手,自以主上舊恩,希貶降,久而毒爛其手,竟飲之而終。

田軍容檄韋太尉

唐太尉韋公昭度,舊族名人,位非忝竊。而沙門僧澈承恩,為人潛結中禁,京兆與一二時相,皆因之大拜。悟達國師知玄,乃澈之師也,嘗鄙之。諸相在西川行在,每謁悟達,皆申跪禮,國師揖之,請於僧澈處吃茶。後掌武伐成都,田軍容致檄書曰:「伏以太尉相國,頃因和尚,方始登庸。在中書則開鋪賣官,居翰林則借人把筆。」蓋謂此也。

朱李驟進

唐李師望,乃諸宗屬也,自負才術,欲以方面為己任。因旅遊邛蜀,備知南蠻之勇怯,遂上書希割西川數州,於臨邛郡建定邊軍節度,詔旨允之。乃自鳳翔少尹擢領此任。於時西川大將,嫉其分裂巡屬,乃陰通南詔。於是蠻軍為近界鄉豪所導,侵軼蜀川。元戎竇滂不能遏截,師望亦尋受貶,黜隴西。(又云:「因任華陽捕賊。」)光化中,朱樸自《毛詩》博士登庸,恃其口辯,可以立致太平。由藩邸引導,聞於昭宗,遂有此拜。對揚之日,面陳時事數條,每言「臣必為陛下致之。」洎操大柄,無以施展,自是恩澤日衰,中外騰沸。內宴日,俳優穆刀陵作唸經行者,至御前曰:「若是朱相,即是非相。」翌日出官。時人曰:「拔士為相,自古有也。君子不恥其言之不出,恥躬之不逮。」況唐末喪亂,天下阻兵,雖負奇才,不能謀畫。而朱公一儒生,以區區辯給,欲整其亂,只自取辱焉。涓縷未申,勍敵已至。勤教樂僮吹篳篥,甚為識者所責也。

李群玉輕薄事(韋沆李璩附。)

唐李群玉校書,字文山,澧州人。有詩名,散逸不樂應舉,親友強之,一上而已。嘗受知於相國河東裴公休,為其延譽,因進詩,授弘文館校書,終於荊、襄間。然多狎酒徒,疑其為張祜之流。李少逢善夷謫官澧陽,備知其行止,因為紀之,乃清介高節之人,非輕率之士,疑為同人所謗。或曰,曾為荊之幕下,假書題謁澧吏艾使君,李謂艾侯曰:「小子困甚,幸使君痛救之。」以戲其姓之癖也。州將以其輕脫,所濟不厚也。
又近年京兆韋沆者,衣纓舊族,亦攻古文,流落不偶,而沒於世。
隴西李璩,乃福相之曾孫也,常宰襄州樂鄉縣。京兆僑於是邑,常來干擾,李亦祗奉不厭。一旦謂李宰曰:「客有相勉,且求一邑,以救饑寒。室人聞之,大怒曰:『人喚郎為長官即得,喚我作長官夫人即不可。』」隴西聞而鄙薄,亦笑亦怒也。

以歌詞自娛(蜀相韋莊晉相和凝附。)

先是,李遠以曾有詩云:「人事三杯酒,流年一局棋。」唐宣宗以其非牧人之才,不與郡守。宰相為言,然始俞允。(又云:「長日惟消一局棋。」兩存之。)   蜀相韋莊應舉時,遇黃寇犯闕,著《秦婦吟》一篇,內一聯云:「內庫燒為錦繡灰,天街踏盡公卿骨。」爾後公卿亦多垂訝,莊乃諱之。時人號「《秦婦吟》秀才」。他日撰家戒,內不許垂《秦婦吟》障子,以此止謗,亦無及也。   晉相和凝,少年時好為曲子詞,布於汴、洛。洎入相,專托人收拾焚毀不暇。然相國厚重有德,終為豔詞玷之。契丹入夷門,號為「曲子相公」。所謂好事不出門,惡事行千里,士君子得不戒之乎!

劉蛻奏令狐相

宣宗以政事委相國令狐公,君臣道契,人無間然。劉舍人每訐其短,密奏之。宣宗留中,但以其事規於相國,而不言其人姓名。其間以丞相子不拔解就試,疏略云:「號曰無解進士,其實有耳未聞。」云云。又以子弟納財賄,疏云:「白日之下,見金而不見人。」云云。丞相憾之,乃俾一人為其書吏,謹事之。紫微托以腹心,都不疑慮,乃為一經業舉人致名第,受賂十萬,為此吏所告,由是貶之。君子曰:「彭城公將欲律人,先須潔己。安有自負贓污,而發人之短乎?宜其不躋大位也。」先是,令孤相自以單族,每欲繁其宗黨,與崔、盧抗衡,凡是富家,率皆引進。皇籍有不得官者,欲進狀請改姓令孤,時以此少之。

陸龜蒙追贈(薛許州附。)

唐吳郡陸龜蒙,字魯望,舊名族也。其父賓虞,進士甲科,浙東從事、侍御史,家於蘇臺。龜蒙幼精六籍,弱冠攻文,與顏蕘、皮日休、羅隱、吳融為益友。性高潔,家貧,思養親之祿,與張博為吳興、廬江二郡倅,著《吳興實錄》四十卷、《松陵集》十卷、《笠澤叢書》五卷。丞相李公蔚、盧公攜景重之。羅給事《寄陸龜蒙》詩云:「龍樓李丞相,昔歲仰高文。黃閣今無主,青山竟不焚。」蓋嘗有徵聘之意。唐末以左拾遺授之,詔下之日,疾終。光化三年,贈右補闕,吳侍郎融傳貽史,右補闕韋莊撰誄文,相國陸希聲撰碑文,給事中顏蕘書,皮日休博士為詩。皮寇死浙中。方乾詩名著於吳中,陸未許之。一旦頓作詩五十首,裝為方乾新制,時輩吟賞降仰,陸謂曰:「此乃下官效方乾之作也。方詩在模範中爾。」句奇意精,識者亦然之。   薛許州能,以詩道為己任,還劉德仁卷,有詩云:「百首如一首,卷初如卷終。」譏劉不能變態,乃陸之比也。

顏給事墓銘

顏給事蕘,謫官,沒於湖外。嘗自草墓志,性躁急不能容物,其志詞云:「寓於東吳,與吳郡陸龜蒙為詩文之交,一紀無渝。龜蒙卒,為其就木至穴,情禮不缺。其後即故諫議大夫高公丞之、故丞相陸公扆二君,於蕘至死不變。其餘面交,皆如攜手過市,見利即解攜而去,莫我知也。復有吏部尚書薛公貽矩、兵部侍郎于公兢、中書舍人鄭公撰三君子者,余今日已前不變,不知異日見余骨肉孤幼,復如何哉!」

李磎行狀(梁補闕附。)

司空圖侍郎撰《李公磎行狀》:「以公有出倫之才,為時輩妒忌,罹於非橫。其平生著文有《百家著諸心要文集》三十卷、《品流志》五卷、《易之心要》三卷、《注論語》一部、《明無為》上下二(一作「三」。)篇、《義說》一篇,倉卒之辰,焚於賊火,時人無所聞也,惜哉!《陽春白雪》,世人寡和,豈虛言也!」葆光子曰:「唐代韓愈、柳宗元,洎李翱、李觀、皇甫湜數君子之文,陵轢荀、孟,糠秕顏、謝。其所宗仰者,唯梁浩補闕而已,乃諸人之龜鑒。而梁之聲采寂寂,豈《陽春白雪》之流乎!是知俗譽喧喧者,宜鑒其濫吹也。」

白太傅墓銘(盧鄭二相附。)

白太傅與元相國友善,以詩道著名,時號「元白」。其集內有詩《挽元相》云:「相看掩淚俱無語,別後傷心事豈知?想得咸陽原上樹,已抽三丈白楊枝。」洎自撰墓志云:「與彭城劉夢得為詩友。」殊不言元公,時人疑其隙終也。   鄭文公畋,與盧相攜親表也,閥閱相齊,詞學相均。同在中書,因公事不葉,揮霍間言語相擠詬,不覺硯瓦翻潑。謂宰相鬥擊,亦不然也,竟以此出官矣。

內官改創職事(竇給事附。)

古者,閹官擅權專制者多矣,其間不無忠孝,亦存簡編。唐自安、史已來,兵難薦臻,天子播越,親衛戎柄,皆付大閹。魚朝恩、竇文場乃其魁也。爾後置左右軍、十二衛,觀軍容、處置、樞密、宣徽四院使,擬於四相也。十六宮使,皆宦者為之,分卿寺之職,以權為班行備員而已。供奉官紫綬入侍,後軍容使楊復恭俾其襴笏宣導,自弘農改作也。嚴遵美,內褐之最良也,嘗典戎,唐末致仕,居蜀郡,鄙叟庸夫,時得親狎。其子仕蜀,至閣門使,曾為一僧致紫袈裟,僧來感謝,書記所謝之語於掌中。方屬炎天,手汗模糊,文字莫辨。折腰(一作「行膝」。)而趨,汗流喘乏,只云:「伏以軍容。」寂無所道。抵掌視之,良久云:「貌寢人微,凡事無能。」嚴公曰:「不敢。」退而大咍。   嚴公物故,蜀朝冊贈命,給事中竇雍堅不承命。雖偏霸之世,亦不苟且,士人多之。

羅顧升降(方乾附。)

唐羅給事隱、顧博士雲俱受知於相國令狐公。顧雖鹺商之子,而風韻詳整﹔羅亦錢塘人,鄉音乖刺,相國子弟每有宴會,顧獨與之,丰韻談諧,莫辨其寒素之士也。顧文賦為時所稱,而切於成名,嘗有啟事陳於所知,只望丙科盡處,竟列名於尾株之前也。(令狐召學士話於梁震先輩,愚於梁公處聞之。)羅既頻不得意,未免怨望,竟為貴子弟所排,契闊東歸。黃寇事平,朝賢議欲召之,韋貽范沮之曰:「某曾與之同舟而載。雖未相識,舟人告云:『此有朝官。』羅曰:『是何朝官!我腳夾筆亦可以敵得數輩。』必若登科通籍,吾徒為秕糠也。」由是不果召。   詩人方乾,亦吳人也,王龜大夫重之。既延入內,乃連下兩拜。亞相安詳以答之,未起間,方又致一拜,時號「方三拜」也。

李琪書樹葉

梁李相國琪,唐末以文學策名,仕至御史。昭宗播遷,衣冠蕩析,因與弘農楊玢藏跡於荊、楚間。楊即溯蜀,琪相盤桓於夷道之清江,自晦其跡,號「華原李長官」。其堂兄光符宰宜都,嘗厭薄之。琪相寂寞,每臨流跋石,摘樹葉而試草制詞,吁嗟怏悵而投於水中。梁祖受禪,徵入,拜翰林學士。尋登廊廟。爾後宜都之子彬,羈旅渚宮,因省相國,乃數厥父之所短而遣之矣。

杜荀鶴入翰林(平曾賈島附。)

唐杜荀鶴嘗游梁,獻太祖詩三十章,皆易曉也,因厚遇之。洎受禪,拜翰林學士,五日而卒。朱崖李太尉獎拔寒俊,至於掌誥,率用子弟,乃曰:「以其諳練故事,以濟緩急也。如京兆者,一篇一詠而已,經國大手非其所能。幸而殂逝,免貽伊恥也。」   制貶平曾、賈島,以其僻澀之才,無所採用,皆此類也。

樂工關小紅(石潀附。)

唐昭宗劫遷,百官蕩析,名娼伎兒皆為強諸侯有之。供奉彈琵琶樂工號關別駕,小紅者,小名也。梁太祖求之,既至,謂曰:「爾解彈《羊不彩桑》乎?」關伶俯而奏之。及出,又為親近者俾其彈而送酒,由是失意,不久而殂。   復有琵琶石潀者,號「石司馬」,自言早為相國令狐公見賞,俾與諸子渙、渢連水邊作名也。亂後入蜀,不隸樂籍,多游諸大官家,皆以賓客待之。一日,會軍校數員飲酒作歡,石潀以胡琴擅場,在坐非知音者,喧嘩語笑,殊不傾聽。潀乃撲槽而詬曰:「某曾為中朝宰相供奉,今日與健兒彈而不蒙我聽,何其苦哉!」於時識者亦歎訝之。   喪亂以來,冠履顛倒,不幸之事,何可勝道?豈獨賤伶云乎哉!

孫內子(蕭惟香附。)

唐樂安孫氏,進士孟昌期之內子,善為詩。一旦並焚其集,以為才思非婦人之事,自是專以婦道內治。孫有《代夫贈人白蠟燭》詩曰:「景勝銀釭香比蘭(一作「自古清香勝蕙蘭」。),一條白玉逼人寒。他時紫禁春風夜,醉草天書仔細看。」又《聞琴》詩曰:「玉指朱絃軋後清,湘妃愁怨最難聽。初疑颯颯涼風動,又似蕭蕭暮雨零。近若流泉來碧嶂,遠如玄鶴下青冥。夜深彈罷堪惆悵,霧濕叢蘭月滿庭。」又《代謝崔家郎君酒》詩曰:「謝將清酒寄愁人,澄澈甘香氣味真。好是綠窗明月夜,一杯搖蕩滿懷春。」
又臺州盤村有一婦人蕭惟香,有才思,未嫁,於所居窗下與進士王玄宴相對,因奔琅琊。復淫冶不禁,王捨於逆旅而去。遂私接行客,托身無所,自經而死。店有數百首詩。所謂才思非婦人之事,誠然也哉!聞於劉山甫。
孟浩然趙嘏以詩失意

唐襄陽孟浩然,與李太白交遊。玄宗徵李入翰林,孟以故人之分,有彈冠之望。久無消息,乃入京謁之。一日,玄宗召李入對,因從容說及孟浩然。李奏曰:「臣故人也,見在臣私第。」上令急召賜對,俾口進佳句。孟浩然誦詩曰:「北闕休上書,南山歸敝廬。不才明主棄,多病故人疏。」上意不悅,乃曰:「未曾見浩然進書、朝廷退黜。何不云『氣蒸雲夢澤,波動岳陽城』?」緣是不降恩澤,終於布衣而已。宣宗索趙嘏詩,其卷首有《題秦皇》詩,其略云:「徒知六國隨斤斧,莫有群儒定是非。」上不悅。(或云:「孟郊、王維於翰林。」今兩存之。)

鄭綮相詩(李程附。)

唐相國鄭綮,雖有詩名,本無廊廟之望。嘗典廬州,吳王楊行密為本州步奏官,因有遺闕而笞責之。然其儒懦清慎,弘農常重之。昭宗時,吳雄據淮海,朝廷務行姑息,因盛言鄭公之德,由是登庸,中外驚駭。於是皇綱已紊,四方多故。相國既無施展,事必依違。太原兵至渭北,天子震恐,渴於攘卻之術,相國奏對,請於文宣王諡號中加一「哲」字。其不究時病,率此類也。同列以其忝竊,每譏侮之。相國乃題詩於中書壁上,其詞曰:「側坡蛆崑崙,蟻子競來拖。一朝白雨下,無鈍無嘍囉(商本作「類羅。」)。」意者以時運將衰,縱有才智,亦不能康濟,當有玉石俱焚之慮也。時亦然之。相國《題老僧》詩云:「日照西山雪,老僧門未開。凍瓶黏柱礎,宿火燄爐灰。童子病歸去,鹿麑寒入來。」常云:「此詩屬對,可以稱衡,重輕不偏也。」或曰:「相國近有新詩否?」對曰:「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,此處何以得之?」蓋言平生苦心也。   李程以《日五色賦》擢第。為河南尹日,試舉人,有浩虛舟卷中行《日五色賦》。程相大驚,慮掩其美,伸覽之次,服其才麗。至末韻「侵晚水以芒動,俯寒山而秀發」,程相大咍曰:「李程賦且在,瑞日何為到夜秀發?」由是浩賦不能陵邁。

來鵬詩(沈光楊敬之附。)

唐進士來鵬,詩思清麗,福建韋尚書岫愛其才,曾欲以子妻之,而後不果。爾後游蜀,夏課卷中有詩云:「一夜綠荷風翦破,賺他秋雨不成珠。」識者以為不祥。是歲不隨秋賦,而卒於通議郎。   前進士沈光有《洞庭樂賦》,韋八座岫謂朝賢曰:「此賦乃一片宮商也。」後辟為閩從事。   弘農楊敬之撰《華山賦》,朱崖李太尉每置座右,行坐諷之。其略云:「見若咫尺,田千畝矣﹔見若環堵,城千雉矣﹔見若杯水,池百里矣﹔見若蟻垤,室九層矣。醯雞往來,周東西矣。蠛蠓紛紜,強秦去矣。蜂巢聯聯,構阿房矣。俄而復然,立建章矣。小星奕奕,焚咸陽矣。累累繭栗,祖龍藏矣。其千載改更興懷,悲愁辛苦,循其上矣。」(楊氏華陰之茂族,冠蓋甚遠。此乃寄意於華山而言世事,實雄才也。)

李學士賦詩(劉昌美勾偉附。)

唐乾寧中,劉昌美典夔州,時屬夏潦,峽漲湍險,俚俗云:「灩澦大如馬,瞿塘不可下。」於是行旅輟棹,而候水平去焉。有朝官李蕘學士,挈家自蜀沿流,將之江陵。郡牧以水勢正惡,且望少駐,以圖利涉。隴西匆遽,殆為人所促召,堅請東下,不能止之。才鼓行橈,長揖而別,州將目送之際,盤渦呀裂,破其船而倒。李一家溺死焉(或云:「一行船次,共一百二十人皆溺死。」。),唯奶嫗一人,隔夜為駭浪推送江岸而蘇。先是,永安監灶戶陳小奴棹空船下瞿塘,見崖下有一人,裹四縫帽,穿白缺衫、皂義襴、青褲,執鐵蒺藜,問李公之行邁,自云「迎候」。其奶嫗蘇後,亦說於刺史,云:「李學士至一官署,上廳事,朱門白壁,僚吏參賀。」又聞云:『此行無奶嫗名。』遂送出水濱。」於時具以其事奏聞,自後以瞿塘為水府,春秋祭之。初,隴西文賦中有《金釵墜井賦》,至是讖焉。世傳云:「人之正直,死為冥官。」道書云:「酆都陰府官屬,乃人間有德者卿相為之,亦號陰仙。」近代朱崖李太尉、張讀侍郎小說咸有判冥之說。   劉昌美兩典夔州。雲安縣僧玄悟,曾有蜀川將校王尚書者,捨己俸三百千以修觀音堂(此像有靈矣。),乃剩三十千入己。一旦物故,經七日,鄰於腐壞,忽然再蘇,灌湯藥以輔之,言曰:「初至一官曹,見劉行軍(即昌美也。)說云:「何乃侵用功德錢?以舊曾相識放歸,須還此錢。」玄悟乃戒門人鬻衣缽而償之,尋復卒也。   西川孔目官勾偉,於其輩最號廉直。綿竹縣民王氏子病困入冥,因復還魂,見冥官謂曰:「我即勾孔目也,家在成都西市,曾負人錢三萬未償。汝今歸去,為我言于家人也。」王生後訪勾氏子,仍以債主姓名言之,果為酬還。

盧詩三遇

唐盧延讓業詩,二十五舉,方登一第。卷中有句云:「狐衝官道過,狗觸店門開。」租庸張濬親見此事,每稱賞之。又有「餓貓臨鼠穴,饞犬舐魚砧」之句,為成中令汭見賞。又有「栗爆燒氈破,貓跳觸鼎翻」句,為王先主建所賞。嘗謂人曰:「平生投謁公卿,不意得力於貓兒狗子也。」人聞而笑之。盧嘗有詩云:「不同文賦易,為是者之乎。」後入翰林,閣筆而已。同列戲之曰:「不同文賦易,為是者之乎。」竟以不稱職,數日而罷也。

李?行文卷(皮日休莊布附。)

唐晉相李?,磎相之子也,文學淵奧,迥出輩流,於時公相之子弟無能及者。應舉時,文卷行《明易先生書》,又有《答明易先生書》,朝士覽之,不測涯涘,即其他文章可知也。然恃才躁進,竟罹非禍。爾後磎相追雪,贈太子太師,諡曰文,司空圖撰《行狀》,?贈禮部員外郎。先是,劉崇魯舍人撰磎相麻,因而貶黜。磎以大彭先世,因贓仰藥,撰《鸚鵡杯賦》。李?酬詞云:「玉犬吠天關,彩童哭仙吏。一封紅篆書,為奏塵宸事。八極鼇柱傾,四溟龍鬣沸。長庚冷有芒,文曲淡無氣。烏輪不再中,黃沙瘞腥鬼。請帝命真官,臨雲啟金匱。方與清華宮,重正紫極位。曠古兩露恩,安得借沾施。生人血欲盡,欃槍無飽意。」甚有文義焉。
又皮日休曾謁歸融尚書不見,因撰《夾蛇龜賦》,譏其不出頭也。而歸氏子亦撰《皮靸鞋賦》,遞相謗誚。
皮生後為湖南軍倅,亦甚傲誕,自號「間氣布衣」。莊布以長書責之,行於世也。

鄭准集軍書

唐滎陽鄭准,以文筆依荊州成中令。常欲比肩陳、阮,自集其所作為三卷,號《劉表軍書》。雖有胸襟,而辭體不雅,至祝朝貴書云中書令舍人曰草麻,通事舍人曰奏可。又賀襄州趙令嗣襲,其書云:「不沐浴佩玉,而石祁兆,不登山取符,而無恤封。」是於慶賀中顯言其庶賤也,鄰道之敬,其若是乎。應舉日,詩卷《題水牛》曰:「護犢橫身立,逢人揭尾跳。」朝士以為大笑。

鄭准譏陳詠

唐前朝進士陳詠,眉州青神人,有詩名,善弈棋。昭宗劫遷,駐蹕陜郊,是歲策名歸蜀,韋書記莊以詩賀之。又有鄉人拓善者,屬和韋詩,其略云:「讓德已聞多士伏,沽名還得世人聞。」譏其比滌器當壚也。謬稱馮副使涓詩,以涓多諧戲故也。或云蜀之拓善者作此詩,假馮公之名也。潁川嘗以詩道自負,謁荊幕鄭准,准亦自負雄筆,謂潁川曰:「今日多故,不暇操染,有三數處回緘,祈為假手。」潁川自旦及暮,起草不就,蓋欲以高之。其詩卷首有一對語云:「隔岸水牛浮鼻渡,傍溪沙鳥點頭行。」京兆杜光庭先生謂曰:「先輩佳句甚多,何必以此為卷首?」潁川曰:「曾為朝貴見賞,所以刻於首章。」都是假譽求售使然也。

王超箋奏(石欽若許存附。)

唐末鳳翔判官王超,推奉李茂貞,挾曹馬之勢,箋奏文檄,恣意翱翔。王蜀先主初下成都,馮涓節制判掌其奏箋,歲久轉廳,以掌記辟韋莊郎中。於權變之間,未甚愜旨。閬州人王保晦有文才而無體式,然其切露直致,易為曉悟,加以鳳翔用王超箋奏,超以一本舊族,思偶風雲,每遇飛章,言偽而辯。蜀先主愛之,以二王書題表稿示長樂公。公乃致書遜謝,倍加贊賞,其要曰:「有眼未見,有耳未聞。」蓋譏其阻兵恃強,失事君去就。王超後為興元留後,遇害。有《鳳鳴集》三十卷行於世。
後又有名石欽若者,體效其筆,為劉知俊判官,隨軒降蜀,不能謙退遠害,賓主爭露鋒穎,竟同誅之。閱其緘題表章行行然,宜其見忌而取禍也。
許存,初背荊州成中令降蜀,先主有意殺之。親吏柳修業勸其謙靜。每立大功而皆托疾,由是獲免於先主之世。即彭城之舊僚,不若高陽之小吏矣。王超全集三十卷,今只見三卷,聞於盧卿宏也。

李商隱草進劍表(蜀庾傳昌顧雲附。)

李商隱員外依彭陽令狐公楚,以箋奏受知。相國危急,有寶劍,嘗為君上所賜,將進之。命李起草,不愜其旨,因口占云:「前件劍,武庫神兵,先皇特賜。既不合將歸泉下,又不宜留在人間。」時人服其簡當。彭陽之子綯,繼有韋平之拜,似疏隴西,未嘗展分。重陽日,義山詣宅,於廳事上留題,其略云:「十年泉下無消息,九日樽前有所思。郎君官重施行馬,東閣無因許再窺。」相國睹之,慚悵而已。乃扃閉此廳,終身不處也。   蜀中庾傳昌舍人,始為永和府判官,文才敏贍,傷於冗雜。因候相國張公,有故未及見,庾怒而歸,草一啟事,僅數千字,授於謁者,拂袖而去。他日,張相謂朝士曰:「庚舍人見示長箋,不可多得。雖然,曾聞其草角觝牒詞,動乃數幅。」譏其無簡當體要之用也。   黃籙擅場,星辰備位,顧雲博士為高燕公草齋詞云:「天靜則星辰可摘。」奇險之句施於至敬,可乎?唐末亂離,渴於救時之術。孔相國緯,每朝士上封事,不暇周覽,但曰:「古今存亡,某知之矣。未審所陳利害,其要如何?」蓋鄙其不達變也。國子司業于晦,曾上崔相國公胤啟事數千字,上至堯、舜,下及隋、唐,一興一替,歷歷可紀。其末散漫,殊非簡略。所以儒生中通變者鮮矣。(裴晉公臨終,進先帝所賜玉帶表文,與令狐公事頗同,未知孰是?舊朝士多云,李義山草《進劍表》,令狐公曰:「今日不暇多云。」信口占之。)

高崇文相國詠雪

唐高相國崇文,本薊州將校也,因討劉辟有功,授西川節度使。一旦大雪,諸從事吟賞有詩,渤海遽至飲席,笑曰:「諸君自為樂,殊不見顧鄙夫。鄙夫雖武人,亦有一詩。」乃口占云:「崇文崇武不崇文,提戈出塞號將軍。那個兒(渤海鄙言。多呼人為「兒」。)射落雁,白毛空裡落紛紛。」其詩著題,皆謂北齊敖曹之比也。太尉駢,即其曾孫也。鎮蜀日,以蠻侵暴,乃築羅城,城四十里。朝廷雖加恩賞,亦疑其固護。或一日,聞奏樂聲,知有改移,乃題《風箏》寄意曰:「夜靜弦聲響碧空,宮商信任往來風。依稀似曲才堪聽,又被移將別調中。」旬日報到,移鎮渚宮。

洞庭湖詩(李洞包賀盧延讓顧況附。)

湘江北流至岳陽,達蜀江。夏潦後,蜀漲勢高,遏住湘波,讓而退溢為洞庭湖,凡闊數百里,而君山宛在水中。秋水歸壑,此山復居於陸,唯一條湘川而已。海為桑田,於斯驗也。前輩許棠《過洞庭》詩最為首出,爾後無繼斯作。詩僧齊己駐錫巴陵,欲吟一詩,竟未得意。有都押衙者,蔡姓而忘其名,戲謂己公曰:「題洞庭者某詩絕矣,諸人幸勿措詞。」己公堅請口札,押衙抑揚朗吟曰:「可憐洞庭湖,恰到三冬無髭鬚。」以其不成湖也。諸僧大笑之。
進士李洞慕賈島,欲鑄而頂戴,嘗念「賈島佛」,而其詩體又僻於賈。
復有包賀者,多為?鄙之句,至於「苦竹筍抽青橛子,石榴樹掛小瓶兒。」又云「霧是山巾子,船為水靸鞋。」又云「棹搖船掠鬢,風動竹搥胸。」雖好事托以成之,亦空穴來風之義也。
盧延讓《哭邊將》詩曰:「自是磠砂發,非干炮石傷。牒多身上職,盎大背邊瘡。」人謂此是「打脊詩」也。世傳逸詩云:「窗下有時留客宿,室中無事伴僧眠。」號曰「自落便宜詩」。
顧況著作披道服在茅山,有一秀才行吟曰:「駐馬上山阿。」久思不得。顧曰:「何不道『風來屎氣多』?」秀才云:「賢莫無禮。」顧曰:「是況。」其人慚惕而退。僕早歲嘗和南越詩云:「曉廚烹淡菜,春杼織橦花。」牛翰林覽而絕倒,莫喻其旨。牛公曰:「吾子只知名,安知淡菜非雅物也。」後方曉之。學吟之流,得不以斯為戒也。

高蟾以詩策名(胡曾羅隱附。)

進士高蟾,詩思雖清,務為奇險,意疏理寡,實風雅之罪人。薛許州謂人曰:「倘見此公,欲贈其掌。」然而《落第》詩曰:「天上碧桃和露種,日邊紅杏倚雲栽。芙蓉生在秋江上,不向春風怨未開。」蓋守寒素之分,無躁競之心,公卿間許之。先是,胡曾有詩曰:「翰苑何時休嫁女,文章早晚罷生兒。上林新桂年年發,不許平人折一枝。」羅隱亦多怨刺,當路子弟忌之,由是渤海策名也。愚嘗覽李賀歌詩篇,慕其才逸奇險,雖然,嘗疑其無理,未敢言於時輩。或於奇章公集中(《奇章集》,牛僧孺給事中。),見杜紫薇牧有言長吉若使「稍加其理,即奴僕命騷人可也。」是知通論合符,不相遠也。

韋杜氣概(李頻附。)

杜荀鶴曾得一聯詩云:「舊衣灰絮絮,新酒竹篘篘。」時韋相國說右司員外郎寄寓荊州,或語於韋公,曰:「我道『印將金鎖鎖,簾用玉鉤鉤。』」即京兆大拜氣概,詩中已見之矣。或有述李頻詩於錢尚父曰:「只將五字句,用破一生心。」尚父曰:「可惜此心,何所不用,而破於詩句,苦哉!」

梁震無祿

唐荊南節判司空董,與京兆杜無隱,即滑臺杜慆常侍之子,洎蜀人梁震,俱稱進士,謁成中令,欲希薦送。有薛少尹者,自蜀沿流至渚宮。三賢嘗訪之。一日,薛亞尹謂司空曰:「閣下與京兆,勿議求名,必無所遂。杜亦不壽,唯大賢忽為人縶維,官至朱紫。如梁秀才者,此舉必捷,然登第後,一命不沾也。」後皆如其言。梁公卻思歸蜀,重到渚宮,江路梗紛,未及西溯。淮師寇江陵,渤海王邀致府衙,俾草檄書,欲辟於府幕。堅以不仕為志,渤海竟諾之。二紀依棲,竟麻衣也。薛尹之言,果驗耶。

夏侯生說劉僕射事

廣南劉僕射崇龜,常有臺輔之望,必謂罷鎮,便期直上。羅浮處士夏侯生有道,彭城重之,因問將來之事。夏生言其不入相,發後三千里,有不測之事。洎歸闕,至中路得疾而薨。劉山甫亦蒙夏生言,示五年行止,事無不驗。蓋飲啄之有分也。

曹相夢剃度

唐曹相國確判計,亦有臺輔之望。或夢剃度為僧,心甚惡之。有一士占夢多驗,相國召之,具以所夢語之。此人曰:「前賀侍郎,旦夕必登庸。出家者,號剃度也。」無何,杜相出鎮江西,而相國大拜也。

玄德感

福建道以海口黃碕岸橫石巉峭,常為舟楫之患。閩王琅琊王審知思欲制置,憚於力役。乾寧中,因夢金甲神自稱吳安王,許助開鑿。及覺,話於賓僚,因命判官劉山甫躬往設祭,具述所夢之事。三奠未終,海內靈怪具見。山甫乃憩於僧院,憑高觀之。風雷暴興,見一物,非魚非龍,鱗黃鬣赤。凡三日,風雷止霽,已別開一港,甚便行旅。當時錄奏,賜號「甘棠港」。閩從事劉山甫,乃中朝舊族也,著《金溪閒談》十二卷,具載其事。愚嘗略得披覽,而其本偶亡,絕無人收得。海隅迢遞,莫可搜訪。今之所集,云「聞於劉山甫」,即其事也,十不記其三四,惜哉!

劉道濟幽窗夢

光化中,有文士劉道濟,止於天臺山國清寺。夢見一女子,引生入窗下,有側柏樹葵花,遂為伉儷。後頻於夢中相遇,自不曉其故。無何,於明州奉化縣古寺內,見有一窗側柏葵花,宛是夢中所游。有一客官人,寄寓於此室,女有美才,貧而未聘,近中心疾,而生所遇,乃女之魂也。蓋女子及笄,不有所歸,豈非父兄之過哉。又有彭城劉生,夢入一倡婦家,與諸輩狎飲。爾後但夢,便及彼處。自疑非夢,所遇之姬,芳香常襲衣。蓋心邪所致。聞於劉山甫也。 李太尉與段少常書

唐李太尉德裕,左降至朱崖,著《四十九論》,敘平生所志。嘗遺段少常成式書曰:「自到崖州,幸且頑健。居人多養雞,往往飛入官舍,今且作祝雞翁爾。謹狀。」吉甫相典忠州,溯流之任,行次秭歸,地名雲居臺,在江中。掌武誕於此處,小名臺郎,以其地而命名也。

孫僕射酹酒(裴迪附。)

唐孫會宗僕射,即偓相大王父也,宅中集內外親表開宴。有一甥姪為朝官,後至,及中門,見緋衣官人衣襟前皆是酒污,咄咄而出,不相識。洎即席,說與主人,咸訝無此官。沉思之,乃是行酒時,於階上酹酒,草草傾潑也。自此每酹酒,側身恭跪,一酹而已,自孫氏始也。今人三酹,非也。   有裴迪者,贄相之堂弟,無文學,於荊南投筆事趙司徒,為虞總小將,對客側身一酹。趙公未喻朝賢間風規,極怪之,笞七下。何不幸也!

三朝士以名取戲

唐張裼尚書,朝望既高,號為流品,與韋相保衡有分。韋言於同列,以其名「裼」,裼,訓袒衣也,又《詩》云:「載衣之裼。」裼即小兒褓衣,乃繃帶也。方欲因事改之。未幾,韋相流貶,竟不大拜。韋嘗問立名之由,楊以少孤,為無學問親表所誤也。   後唐姚相名洎,善談吐,仍多辯捷。表兄弟崔沂侍郎戲之曰:「洎訓肉汁,胡為名?」洎無以酬之。然洎亦訓至。   雖然,古人以名貽誚者多矣,妨事者有焉。至如仙客、仙童、齊丘、用礪、希?、人過,亦無取焉。其複名須依義訓,唯單名易諱者善矣。裼公生五子,彝憲、文蔚知名,文蔚後登庸也。

張仁龜陰責

唐張裼尚書典晉州,外貯所愛營妓,生一子。其內子蘇氏號塵外,妒忌。不敢取歸。乃與所善張處士為子,居江津間,常致書題問其存亡,資以錢帛。及漸成長,教其讀書。有人告以:「非處士之子,爾父在朝官高。」因竊其父與處士緘札,不告而遁歸京國。裼公已薨。至宅門,僮僕無有識者,但云「江淮郎君」,兄弟皆愕然。其嫡母蘇夫人泣而謂諸子曰:「誠有此子,吾知之矣。我少年無端,致其父子死生永隔,我罪多矣。」家眷聚泣,取入宅,齒諸兄弟之列,名仁龜。有文,性好學修詞,應進士舉,及第,歷侍御史。因奉使江浙,於候館自經而死,莫知所為。先是,張處士悵恨而終,必有冥訴,罹此禍也。柱史為楊鉅侍郎愛婿也。

裴相國及弟後進業

唐相國裴公坦,大和八年,李漢侍郎下及第。自以舉業未精,遽此叨忝,未嘗曲謝座主,辭歸鄠縣別墅。三年肄業,不入城。歲時恩地,唯啟狀而已,至於同年,鄰於謝絕,掩關勤苦,文格乃變。然始到京,重獻恩門文章,詞采典麗,舉朝稱之。後至大拜,為時名相也。夫世之干祿,先資名第,既得之後,鮮不替懈。自非篤於文學,省顧賓實者,安能及斯。裴公廟堂之期,有以見進德之無?也。

侯泳忤豆盧相

唐咸通中,舉子侯泳有聲采,亦士流也,而闕於恭慎。豆盧琢罷相,守僕射,乘閒詣僧院,放僕乘他適,而於僧宇獨坐,皤然一叟也。泳自外入門,殊不顧揖,傲岸據榻,謂叟曰:「大參、長史乎?」叟曰:「非也。」又問曰:「令錄乎?」亦曰:「非也。」「遠州刺史乎?」亦曰:「稍高。」又曰:「少卿監乎?」答曰:「更向上。」侯生矍然不安處,疑是丞郎,匆遽而出。至門,見僕御肩輿旋至,方知是豆盧公也。歸去後,自咎悚惕,貢一長箋首過。賴先曾有卷及門,揆路通入。泳乃自陳乖疏,公亦遜謝,恕其不相識也。留而命酒,凡勸十盂,乃小懲也,仍云:「雖不奉訝,然凡事更宜在意。」侯生仍慚灼無以自容。先是,豆盧家昆弟飲清酒而已,侯氏盛饌而飲。此日每飲一杯,回首摘席經咀之,幾不濟,所謂雅責也。

盧沆遇宣宗私行(賈島附。)

唐陜州廉使盧沆,在舉場甚有時稱,曾於滻水逆旅遇宣宗皇帝微行,意其貴人,斂身迴避。帝揖與相見,沆乃自稱進士盧沆。帝請詩卷,袖之,乘驢而去。他日對大臣語及盧沆,令主司擢第。沆不自安,恐僭冒之辱。宰臣問沆:「與主上有何階緣?」沆乃具陳因由,時亦不訝,以其文章非叨忝也。沆後自廉察入朝知舉,遇黃寇犯闕,不及終場。趙崇大夫戲之曰:「出腹不生養主司也。」初,盧家未嘗知舉,盧相攜恥之,拔為主文,竟不果也。   賈島遇宣宗微行,問秀才名,對曰:「賈島。」帝曰:「久聞詩名。」島曰:「何以知之?」後言於宰臣,與平曾相次謫授長江尉,所謂不識貴人也。

顧非熊再生

唐著作郎顧況,字逋翁,好輕侮朝士,貶在江外,多與僧道交遊,時居茅山。暮年有一子,即非熊前身也,一旦暴亡。況追悼哀切,所不忍言,乃吟曰:「老人喪愛子,日暮泣成血。老人年七十,不作多時別。」非熊在冥間聞之,甚悲憶,遂以情告冥官,皆憫之,遂商量卻令生於況家。三歲,能言冥間聞父苦吟,卻求再生之事歷歷然。長成應舉,擢進士第。或有朝士問,即垂泣而言之。王定保《摭言》云:「人傳況父子皆有所遇,不知何適?」由此而言,信有之矣。

張曙起小悼

唐張禕侍郎,朝望甚高,有愛姬,早逝,悼念不已。因入朝未回,其猶子右補闕曙,才俊風流,因增大阮之悲,乃制《浣溪紗》,其詞曰:「枕障薰爐隔繡幃,二年終日兩相思。好風明月始應知。天上人間何處去?舊歡新夢覺來時。黃昏微雨畫簾垂。」置於几上。大阮朝退,?几無聊,忽睹此詩,不覺哀慟,乃曰:「必是阿灰所作。」阿灰即中諫小字也。然於風教似亦不可,以其叔姪年顏相似,恕之可耳。諺曰:「小舅小叔,相追相逐。」謔戲固不免也。

張裼尚書無忌諱

唐張裼尚書,恃才直道外,仍有至性。及第後歸東都,一日,彷彿見其亡親,謂曰:「去得也。」遂辦裝入京,果登朝籍,不爽陰告也。東都柏坡有莊,而多高大屋宇,中庭有土堆若塚,人言其下時有樂聲,本主鬻之不售。八座不信,以善價買之,遽令發掘,其下乃麥曲耳。以之和泥,塗一院牆屋,不假他求。是知妖由人興,向使疑誤神怪,則有物憑焉,必為村巫酒食之資也。正直之人,其可欺乎?

荊十三娘義俠事

進士趙中行,家於溫州,以豪俠為事。至蘇州,旅止支山禪院僧戶。有一女,商荊十三娘,為亡夫設大祥齋,因慕趙,遂同載歸揚州。趙以氣義耗荊之財,殊不介意。其友人李正郎弟三十九,愛一妓,為其父母奪與諸葛殷,李悵恨不已。時諸葛殷與呂用之幻惑高太尉,恣行威福,李懼禍,飲泣而已。偶話於荊娘,荊娘亦憤惋,謂李三十九郎曰:「此小事,我能為郎報仇,但請過江,於潤州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時待我。」李亦依之。至期,荊氏以囊盛妓,兼致妓之父母首歸於李。後與趙進士同入浙中,不知所止。

李當尚書亡女魂

唐李當尚書鎮興元,褒城縣有處士陳休復者,號陳七子,狎於博徒,行止非常。八座以其妖誕械之,而市井之間又有一休復。無何,殞於狴牢,遽睹腐敗,轄司申而瘞之。爾後宛在褒城,八座驚異,不敢尋問。一旦愛女暴亡,其內子追悼成疾,無以救療。幕客有白八座曰:「陳處士真道者,必有少君之術,能祈之乎?」八座然之,因敬信延召。陳生曰:「此小事爾。」於初夜帷堂設燈炬,畫作一門,請夫人簾下屏氣。至夜分,亡者自畫門入堂中,行數遭。夫人愊憶,失聲而哭。亡魂倏而滅矣。然後戒勉,令其抑割。八座由是益敬之。 孟夕微躁妄

唐孟弘微郎中,誕妄不拘。宣宗朝,因次對,曰:「陛下何以不知有臣,不以文字召用?」上怒曰:「卿何人斯?朕耳全不知有卿!」翌日,上謂宰臣曰:「此人躁妄,欲求翰林學士,大容易哉!」於是宰臣歸中書貶其官,示小懲也。又嘗忿狷,擠其弟落井,外議喧然。乃致書告親友曰:「懸身井半,風言沸騰。尺水丈波,古今常事。」與鄭諷鄰居,諷為南海從事,因牆頹,中郎(一作「郎中」。)夾入牆界五六尺(一作「丈」。)。知宅者有狀,請退其所侵。判其狀曰:「海隅從事,少有生還。地勢尖斜,打牆夾入。」平生操履,率皆如是,不遭擯棄,幸矣!

楊收相報楊玄價

唐楊相國收,貶死嶺外。於時鄭愚尚書鎮南海,忽一日,客將報云:「楊相公在客次,欲見鄭尚書。」八座驚駭,以弘農近有後命,安得此來?乃接延之。楊相國曰:「某為軍容使楊玄價所譖,不幸遭害。今已得請於上帝,賜陰兵以復仇。欲托尚書宴犒,兼借錢十萬緡。」滎陽諾之,唯錢辭以軍府事多,許其半。楊相曰:「非銅錢也。燒時幸勿著地。」滎陽曰:「若此,則固得遵副。」從容間,長揖而滅。   滎陽令於北郊具酒饌素錢以祭之。楊相猶子有典壽陽者,見相國乘白馬,臂朱弓,捻彤矢,有朱衣天吏控馬,謂之曰:「上帝許我仇殺楊玄價。我射著其腳,必死也。」俄而楊中尉暴染腳疾而殂。蜀毛文錫司徒先德前潮(一作「湖」。)牧龜范,曾趨事鄭尚書,熟詳其事。愚於毛氏子聞之。

劉山甫題天王

唐彭城劉山甫,中朝士族也。其先宦於嶺外,侍從北歸,泊船於青草湖。登岸見有北方毗沙門天王,因詣之,見廟宇摧頹,香燈不續。山甫少年而有才思,元隨張處權請郎君詠之,乃題詩曰:「坏牆風雨幾經春,草色盈庭一座塵。自是神明無感應,盛衰何得卻由人。」是夜,夢為天王所責,自云:「我非天王,南嶽神也,主張此地,汝何相侮?」俄而驚覺,而風浪陡起,倒檣絕纜,沉溺在即。遽起悔過,令撤詩牌,然後已。山甫自序。

韋宰相功德驗(陳徽附。)

蜀路白衛嶺,多虎豹噬人,有選人京兆韋(忘其名。),唐光化中,調授巴南宰,常念《金剛經》。赴任至泥溪,遇一女人,著緋衣,挈二子偕行,同登此山。前路嶺頭行人,相駐叫噪,見此女人乃赤狸大蟲也,逡巡與韋分路而去。韋終不覺,蓋持經之力也。   成都府廣都縣人陳微,自少年常誦《金剛經》,與胥姓馬者有隙,一旦事故亡匿。馬生揚言欲追捕之。陳乃礪一匕首,行坐相隨,儻遇馬生,必能刺之,誓不受其執錄(一作「僇」。)。或一日,行於村路蓊薈間,馬胥伏而掩之,陳抽刀一揮,馬生仰倒,由是獲脫。至前,方悟手之所揮乃刀鞘,及歸所匿處,刀刃宛在,本不偕行,馬胥亦無所傷。何其異也!

刺血寫經僧

唐咸通中,西川僧法進刺血寫經,聚眾教化寺。所司申報高燕公,判云:「斷臂既是兇人,刺血必非善事。貝多葉上,不許塵埃﹔俗子身中,豈堪腥膩?宜令出境,無得惑人。與一繩遞出東界。」所司不喻繩絞,賜錢一千,送出東郭,幸而誤免。後卒於荊州玉泉寺。

成令公擲杯珓事

荊州成令公汭,唐天復中,准詔統軍救援江夏,舟楫之盛,近代罕聞。已決行期,不聽諫諍。師次公安,縣寺有二金剛神,土人號曰「二聖」,亦甚有靈。中令艤舟而謁之,炷香虔誠,冥禱勝負,以求杯珓陰陽之兆。凡三十擲皆不吉。乃謂所信孔目官楊師厚曰:「卦之不吉,如之何?」師厚對曰:「令公數年造船,旌旗已啟,中路而退,將何面目回見軍民?」於是不得已而進,竟有破陣之敗。身死家破,非偶然也。向使楊子察人之情,幸其意怠,一言而止,則成氏滅亡,未可知也。

白蓮女惑蘇昌遠

唐中和中,有士人蘇昌遠,居蘇臺屬邑,有小莊去官道十里。吳中水鄉,率多荷芰。一日,忽見一女郎,素衣紅臉,容質絕麗,閱其明悟若神仙中人,自是與之相狎,以莊為幽會之所。蘇生惑之既甚,嘗以玉環贈之,結繫慇懃。或一日,見檻前白蓮花開,敷榮殊異,俯而玩之,見花房中有物,細視之,乃所贈玉環也,因折之,其妖遂絕。鬼神無形,必憑於物,精氣所附,非菡萏之能哉。聞於劉山甫。

柳鵬舉誘五弦妓

唐龍紀中,有士人柳鵬舉,游杭州。避雨於伍相廟,見一女子抱五弦,云是錢大夫家女僕。鵬舉悅之,遂誘而奔,藏於舟中,為廂吏所捕。其女僕自縊而死。或一日,卻到柳處,柳亦知其物故,驚訝其來。女僕具道其情,因以魂偶(一作「謁」),經時而去。見劉山甫《閒談》中。

雲芳子魂事李茵

僖宗幸蜀年,有進士李茵,襄州人,奔竄南山民家,見一宮娥,自云宮中侍書家雲芳子,有才思,與李同行詣蜀。具述宮中之事,兼曾有詩書紅葉上,流出御溝中,即此姬也。行及綿州,逢內官田大夫識之,乃曰:「書家何得在此?」逼令上馬,與之前去。李甚怏悵,無可奈何。宮娥與李情愛至深,至前驛,自縊而死。其魂追及李生,具道憶戀之意。迨數年,李茵病瘠,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氣。雲芳子自陳人鬼殊途,告辭而去。聞於劉山甫。

芻靈祟

唐文德中,小京官張(忘其名。),寓蘇臺。子弟少年,時在丈人陸評事院往來,為一美人所悅,來往多時。久而心疑之,尋病瘠。遇開元觀吳道士守元,曰:「子有不祥之氣。」授以一符。果一冥器婢子,背書「紅英」字,在空舍柱穴中。因焚之,其妖乃絕。聞於劉山甫。

高燕公神筆

淮海小將姓朱(忘其名。),有女未嫁,為鬼物所崇,常呼「韓郎」。往來如生人,唯不見形。奉外舅姑禮,自云天朝神。朱以異事,不敢隱秘,乃告府主高燕公。公唯書名,俾朱歸帖於女房門上。其邪來見,咨嗟言別而去。聞於劉山甫。

魚玄機(徐月英附。)

唐女道魚玄機,字蕙蘭,甚有才思。咸通中,為李憶補闕執箕帚,後愛衰下山,隸咸宜觀為女道士。有怨李公詩曰:「易求無價寶,難得有心郎。」又云:「蕙蘭銷歇歸春浦,楊柳東西伴客舟。」自是縱懷,乃娼婦也。竟以殺侍婢為京兆尹溫璋殺之。有集行於世。   江淮間有徐月英,名娼也,其送人詩云:「惆悵人間事久違,兩人同去一人歸。生憎平望亭前水,忍照鴛鴦相背飛。」(一本又有云:「枕前淚與階前雨,隔個閑窗滴到明。」)亦有詩集。金陵徐氏諸公子寵一營妓,卒,乃焚之。月英送葬,謂徐公曰:「此娘平生風流,沒亦帶燄。」時號美戲也。唐末有《北里志》,其間即孫尚書儲數賢平康狎游之事,或云孫棨舍人所撰。

李氏女

唐廣明中,黃巢犯闕,大駕幸蜀,衣冠蕩析,寇盜縱橫。有西班李將軍女,奔波隨人,迤邐達興元,骨肉分散,無所依托。適值鳳翔奏將軍董司馬者,乃晦其門閥,以身托之。而性甚明敏,善於承奉,得至於蜀。尋訪親眷,知在行朝,始謂董生曰:「喪亂之中,女弱不能自濟,幸蒙提挈,以至於此。失身之事,非不幸也。人各有偶,難為偕老,請自此辭。」董生驚愕,遂下其山矣。識者謂女子之智亦足稱也。見劉山甫《閒談》。

馮藻慕名

唐馮藻,常侍肅之子,涓之叔父,世有科名。小貂文采不高,酷愛名第,已十五舉。有相識道士謂曰:「先輩某曾入靜觀之,此生無名第,但有官職也。」亦未之信。更應十舉,已二十五舉矣。姻親勸令罷舉,且謀官職。藻曰:「譬如一生無成,更誓五舉。」亦無成,遂三十舉方就仕,歷官卿監峽牧,終於騎省。何浮名之引人,而輕祿仕之如是也?

李涪尚書改切韻

唐李涪尚書,福相之子,以《開元禮》及第,亦(一作「不」。)為小文,好著述。朝廷重其博學,禮樂之事諮稟之,時人號為「周禮庫」,蓋籍於舊典也。廣明以前,《切韻》多用吳音,而清、青之字,不必分用。涪改《切韻》(一作「其上聲」。),全刊吳音。當方進而聞於宰相,僉許之。無何,巢寇犯闕,因而寢止。於今無人敢以聲韻措懷也。然曾見《韻銓》,鄙駁《切韻》,改正吳音,亦甚核當,不知八座於此又何規制也?惜哉!   古之製字卷紙題名姓,號曰「名紙」。大中年,薛保遜為舉場頭角,人皆體效,方作門狀。洎後仍以所懷列於啟事,隨啟詣公相門,號為「門狀」、「門啟」。雖繁於名紙,各便於時也。書云「謹祗候起居郎某官」,即是「起居」在前,「某官」在後。至今顛倒,無人改更矣。有朝廷改之,亦美事也。

穆李非命

唐監察李航,福相之子,美茂洽暢,播於時流。黃巢後,扶侍聖善,歸東都別墅。與御史穆延晦同行,宿於虢州公館。翌日,修謁郡牧張存,即王珙下部將也,謂典客曰:「我受穆家恩命。今穆侍御經過,必須展分報答也。」典客詣館話於穆生,因修狀謁謝。張公大怒,且曰:「此言得自何人?」具以典謁為對,乃斬謁者。穆生驚怪,失意歸館,尋遣人就而害之。李監察不喻,方抱憂惶,俄亦遇害,將以滅口。於時,李公繞聖善所憩之?,無以求活,竟同非命。他日兄弟訴冤,夢航謂骨肉間曰:「張存已得請於上帝,不日即死。」果為珙所誅。   葆光子嘗讀李肇《國史補》曰:「李公沂曾放死囚,他日道次遇之,其人感恩,延歸其家,與妻議所酬之物。妻嫌數少,此人曰:『酬物少,不如殺之。』李公急走,遇俠士方免此禍。」常以為虛誕,今張存翻害穆、李,即《史補》之說,信非虛誕也,怪哉!

王給事剛鯁

唐王祝給事,名家子,以剛鯁自任,仍以所尚垂訓子孫,嫌人柔弱(一作「懦」)。又素有物力,殖利極豐。黃寇前嘗典常州,京國亂離,盤旋江湖,甚有時望。急詔徵回,歸裝極厚,水陸分載。行至甘棠,王珙帥於是邦,不式王命,兇暴眾聞,以夕拜將來必居廊廟,延奉勤至。夕拜鄙其武人,殊不降接。珙乃於內廳盛張宴席,備列珍玩,簾下妓樂齊列,其內子亦映簾共拱立。乃斂容向夕拜曰:「某雖武夫,叨忝旄鉞。今日多幸,獲遇軒蓋經過。苟不棄末宗,願居子姪之列,即榮幸也。」夕拜不允,堅抗再三。珙勃然作色曰:「給事王,程有限,不敢淹留。」俄而罷宴,處分兩轄,速請王給事離館,暗授意旨,並令害之。一家上下,悉投黃河,獲其囊三四百籠。以舟行沒溺聞奏。朝廷多故,捨而不問。夕拜有一子,此際行至襄州,亦無故投井而卒。雖陜帥狂暴,亦未喻天意也。葆光子曰:「剛有立事,時有用捨。以柔濟剛,不爽權變。當衰亂之世,須適時之宜。王公儻受其致敬,庸何傷哉?但卻其賂即善也。履尾滅族,悲夫!」

裴楊操尚

唐楊收、段文昌皆以孤進貴為宰相,率愛奢侈。楊相女適裴坦長子,嫁資豐厚,什器多用金銀。坦尚儉,聞之不樂。一日,與國號及兒女輩到新婦院。臺上用碟盛果實,坦欣然。視碟子內,乃臥魚犀,坦盛怒,遽推倒茶臺,拂袖而出,乃曰:「破我家也。」他日,收相果以納賂竟至不令,宜哉。

出腹不生養盧侍郎

盧氏衣冠第一,歷代未嘗知舉。乾符中,盧攜在中書,歉宗人無掌文柄,乃擢群從陜虢觀察使盧渥知禮闈。是歲十二月,黃巢犯闕,僖皇播遷,舉子星散。迨收復京都,裴贄連知三舉。渥有羨色。趙崇大夫戲之曰:「閣下所謂出腹不生養主司也。」

張興師決門僧

唐相國張濬二子,一曰義師,即小字也,本名格,為蜀相﹔一曰興師(忘其名。),後號李將軍,名儼,與父達軍機於淮海,亦遇害也。格與興師,昆弟俊邁,而尚矯譎,皆有父風。興師幼年出宅門,見其門僧(忘其名。),傳相國處分,七笞之。其僧解後,莫知何罪。俄而相國召僧,坐安,見其詞色不懌,因問之。僧以郎君傳相國處分見怪,未知罪名。相國驚駭慚謝,以兒子狂駭,幸師慈悲。回至堂前,喚興師怒責之,且曰:「汝見僧何罪,而敢造次!」對曰:「今日雖無罪過,想其向來隱惡不少,是以笞之。」相國不覺失笑。

(此卷第十九條,載陜虢觀察使盧渥,與八卷陜州廉使盧沆事同,疑沆、渥自是一人。孫氏偶不照而重出耳。) 狄石丞鄙著紫僧

唐狄歸昌右丞,愛與僧游,每誦前輩詩云:「因過竹院逢僧話,略得浮生半日閒。」其有服紫袈裟者,乃疏之。鄭谷郎中亦愛僧,用比蜀茶,乃曰:「蜀茶與僧,未必皆美,不欲捨之。」   僧鸞有逸才而不拘檢,早歲稱卿御,謁薛氏能尚書於嘉州。八座以其顛率,難為舉子,乃俾出家。自於百尺大像前披剃,不肯師於常僧也。後入京,為文章供奉,賜紫,柳玭大夫甚愛其才,租庸張相亦曾加敬,盛言其可大用。由是反初,號鮮于鳳,修刺謁柳公,公鄙之不接。又謁張相,張相亦拒之。於是失望而為李江西判官,後為西班小將軍,竟於黃州遇害。

張翱輕傲(李堅白蔣貽恭附。)

唐乾寧中,宿州刺史陳璠,以軍旅出身,擅行威斷。進士張翱恃才傲物,席上調寵妓張小泰。怒而揖起,付吏,責其無禮,狀云:「有張翱兮寓止淮陰,來綺席兮放恣胸襟。」璠益怒,云:「據此分析,合吃幾下?」翱云:「只此兩句,合吃乎三下五下﹔切求一笑,宜費乎千金萬金。」金鞭響背十三長逝。惜其恃才而取禍也。出劉山甫《閒談》,詞多不載。   蜀綿州刺史李(忘其名。),時號「嗑咀」,以軍功致郡符,好賓客。有酒徒李堅白者,?有文筆,李侯謂曰:「足下何以名為堅白?」對曰:「莫要改為士元,亮君雄是權耶?」   又有蔣貽恭者,好嘲詠,頻以此痛遭檟楚,竟不能改。蜀中士子好著襪頭褲,蔣謂之曰:「仁賢既裹將仕郎頭,為何作散子將腳?」他皆類此。(蔣生雖嗜嘲詠,然淡笑儒雅,凡遭譏刺,皆輕薄之徒,以此縉紳中少惡之。近聞官至令佐而卒,斯亦幸矣。)

劉李愚甥

唐劉瞻相公,有清德大名,與弟阿初皆得道,已入仙傳。先婚李氏,生一子,即劉贊也。相國薨後,贊且孤幼,性甚懵(一作「魯」)鈍。教其讀書,終不記憶。其舅即李殷衡侍郎也,以劉氏之門不可無後,常加箠楚,終不長進。李夫人慈念,不忍苦之,歎其宿分也。一旦,不告他適,無以訪尋。聖善憶念,淚如綆縻,莫審其存亡。數年方歸,子母團聚,且曰:「因入嵩山,遇一白衣叟,謂曰:『與汝開心,將來必保聰明。』」自是日誦一卷,兼有文藻。擢進士第。梁時登朝,充崇政院學士,預時俊之流。其渭陽李侍郎充使番禺,為越王劉氏所縻,為廣相而薨。僕與劉贊猶子??通熟,自言家世合有一人得道矣,即白衣叟,其彷彿乎。

李鵬遇桑道茂

唐盛唐縣令李鵬遇桑道茂,曰:「長官只此一邑而已。賢郎二人,大者位極人臣,次者殆於數鎮,子孫百氏。」後如其言。長男名石,出將入相,子孫兩世及第,至今無間。次即諱福,揚歷七鎮,終於使相。凡八男,三人及第,至尚書、給諫、郡牧,見有諸孫皆朱紫,不墜士風。何先見之妙如是?

孔侍郎借油衣

唐孔拯侍郎作遺補時,朝回遇雨,不齎油衣,乃避雨於坊叟之廡下。滂注愈甚,已過食時,民家意其朝饑,延入廳事。俄有一叟,烏帽紗巾而出,迎候甚恭。因備酒饌,一一精珍,乃公侯家不若也。孔公慚謝之,且借油衣。叟曰:「某寒不出,熱不出,風不出,雨不出,未嘗置油衣。然已令鋪上取去,可以供借也。」孔公賞羨,不覺頓忘宦情。他日說於僚友,為大隱之美也。   古之富者,擬於封君,《洪範》「五福」,一曰富。先賢以無事當貴,豈斯人之徒耶?復有一丞郎,馬上內逼,急詣一空宅,逕登圂軒,斯乃大優穆刀綾空屋也。優忽至,丞郎慚謝之。優曰:「侍郎他日內逼,但請光訪。」人聞之,莫不絕倒。

前賢戲調

唐裴晉公度,風貌不揚,自譔《真贊》云:「爾身不長,爾貌不揚。胡為而將?胡為而相?」幕下從事,遜以美之,且曰:「明公以內相為優。」公笑曰:「諸賢好信謙也。」幕僚皆悚而退。   李洸者,渤海人,昆仲皆有文章。洸因旅次至江村,宿於民家,見覆斗上安錫佛一軀。洸詭詞以贊之。民曰:「偶未慶贊,為去僧院地遠爾。」曰:「何必須僧,只我而已。」民信之,明發隨分具齋餐炷香虔誠。洸俯仰朗稱曰:「錫鑞佛子,柔軟世尊。斗上莊嚴,為有十升功德。」念《摩訶波若波羅密》。   又趙璘員外為裴坦相漢南從事,璘甚陋,裴公戲之曰:「趙公本不醜,孩抱時,乳母憐惜,往往撫弄云:『作醜子,作醜子。』,因此一定。」趙公大咍。   薛侍郎昭緯氣貌昏濁,杜紫微唇厚,溫庭筠號溫鍾馗(一作「夔」。),不稱才名也。薛侍郎未登第前,就肆買鞋,鞋主曰:「秀士腳第幾?」對曰:「與昭緯作腳來,未曾與立行第也。」   杜德樣侍郎昆弟力困,要舉息利錢濟急用,召同坊富民到宅,且問曰:「子本對是幾錢?」其人拂袖而出。   又孔昭緯拜官,教坊優伶繼至,各求利市。石野豬獨先行到,公有所賜,謂曰:「宅中甚闕,不得厚致。若有諸野豬,幸勿言也。」復有一伶繼來,公索其笛,喚近階,指笛竅問之曰:「何者是《浣溪紗》孔子?」伶大笑之。   又道士陳子霄登華山上方,偶有顛仆,宇文翰郎中致書戲之曰:「不知上得不得,且怪玄之又玄。」斯皆清賢雅戲,以之群居,又何傷也。

京兆府鴉挽鈴

唐溫璋為京兆尹,勇於殺戮,京邑憚之。一日,聞挽鈴聲,俾看架下,不見有人。凡三度挽掣,乃見鴉一隻。尹曰:「是必有人探其雛而訴冤也。」命吏隨鴉所在捕之。其鴉盤旋,引吏至城外樹間,果有人探其雛,尚憩樹下。吏乃執之送府。以禽鳥訴冤,事異於常,乃斃捕雛者而報之。

天帝召棋客

唐僖宗朝,翰林待詔滑能,棋品甚高,少逢敵手。有一張小子,年可十四,來謁覓棋,請饒一路。滑生棋思甚遲,沉吟良久,方下一子。張生隨手應之,都不介意,仍於庭際取適,候滑生更下,又隨手著應之。   一旦黃寇犯闕,僖宗幸蜀,滑以待詔供職,謀赴行在,欲取金州路入。辦裝挈家將行,張生曰:「不必前邁。某非棋客,天帝命我取公著棋。請指揮家事。」滑生驚愕,妻子啜泣,奄然而逝。他日京都共知也。   昔顏回、卜商為地下修文郎,又李長吉為帝召撰樂府,豈斯類耶?所言天帝者,非北極天皇大帝也。按《真誥》,又非北方玄天黑帝道君。此鬼都北帝,又號鬼帝。世人有大功德者,北帝得以辟請,四明公之流是也。召棋之命,乃酆宮帝君乎?與《真誥》彷彿,故梗概而言之。

新趙意醫

醫者,意也,古人有不因切脈隨知病源者,必愈之矣。唐崔魏公鉉鎮渚宮,有富商船居,中夜暴亡,迨曉,氣猶未絕。鄰房有武陵醫士梁新,聞之,乃與診視,曰:「此乃食毒也。三兩日得非外食耶?」僕夫曰:「主公少出船,亦不食於他人。」梁新曰:「尋常嗜食何物?」僕夫曰:「好食竹雞,每年不下數百隻。近買竹雞,並將充饌。」梁新曰:「竹雞吃半夏,必是半夏毒也。」命搗薑捩汁,折齒而灌之。由是方蘇。崔魏公聞而異之,召到衙,安慰稱獎,資以僕馬錢帛入京,致書朝士,聲名大振,仕至尚醫奉御。   有一朝士詣之,梁奉御曰:「何不早見示?風疾已深矣,請速歸處置家事,委順而已。」朝士聞而惶遽告退,策馬而歸。時有鄜州馬醫趙鄂者,新到京都,於通衢自榜姓名,云「攻醫術士」。此朝士下馬告之,趙鄂亦言疾已危,與梁生所說同矣,謂曰:「只有一法,請官人剩吃消梨,不限多少,咀齕不及,捩汁而飲,或希萬一。」此朝士又策馬歸,以書筒質消梨,馬上旋齕。到家旬日,唯吃消梨,頓覺爽朗,其恙不作。卻訪趙生感謝,又訪梁奉御,具言得趙生教也。梁公驚異,且曰:「大國必有一人相繼者。」遂召趙生,資以僕馬錢帛,廣為延譽,官至太僕卿。

療疑病

元頏博士話唐時中表間有一婦人,從夫南中效官,曾誤食一蟲,常疑之,由是成疾,頻療不癒。京城醫者(忘其姓名。),知其所患,乃請主人姨奶中謹密者一人,預戒之曰:「今以藥吐瀉,但以盤盂盛之。當吐之時,但言有一小蝦蟆走去,然切勿令娘子知之是誑語也。」其奶僕遵之,此疾永除。   又說有一少年,眼中常見一小鏡子。醫工趙卿診之,與少年期,來晨以魚膾奉候。少年及期赴之,延於閣子內,且令從容,俟客退後,方得攀接。俄而設檯子,止施一甌芥醋,更無他味。卿亦未出。迨禺中久候不至,少年饑甚,且聞醋香,不免輕啜之,逡巡又啜之,覺胸中豁然,眼花不見,因竭甌啜之。趙卿探知方出,少年以啜醋慚謝,卿曰:「郎君先因吃鱠太多,非醬醋不快。又有魚鱗在胸中,所以眼花。適來所備醬醋,只欲郎君因饑以啜之,果愈此疾。烹鮮之會,乃權誑也,請退謀餐。」他妙多斯類,非庸醫所及也。凡欲以倉、扁之術求食者,得不勉之哉!

非意致禍

唐時杜彥林為朝官,一日,馬驚?倒,踏鐙既深,抽腳不出,為馬拖行,一步一踏,以至於卒。古人云:「乘船走馬,去死一分。」是知跨御常宜介意也。   杜相審權弟延美,亦登朝序,乘馬入門,為門楣所軋,項頸低曲,伸脰前引,肩高於頂,乃一生之疾也。   荊州文獻王好馬,不惜千金,沒世不遇。周先帝命內臣李廷玉賜馬與南平王,且問所好何馬,乃曰:「良馬千萬無一,若駿者即可得而選。苟要坐下坦(一作「且」。)穩,免勞控制,唯騸庶幾也。既免蹄齧,不假銜枚,兩軍列陣,萬騎如一。苟未經騸,亂氣狡憤,介冑在身,與馬爭力,罄控不暇,安能左旋右抽,捨轡揮兵乎?」自是江南蜀馬,往往學騸,甚便乘跨。是知蹀躞者誇於目,馴柔者便於身。此(一作「比」。)君子之難逢,假翦剔者,抑其次也哉。

崔樞食龍子

唐崔樞為小朝官,家人於井中汲得一魚,樞本好鮮食,意是廚人治魚,誤落井中,乃令烹而啖之。忽夢為冥官領過,讀判云:「人間小臣,輒食龍子,所有官爵並削除。」後一年卒。樞甚有聲,不躋顯位,誤有所食,豈命也夫。

薛准陰誅

唐薛准官至員外郎,喪亂後,不養繼母,盤桓江淮間道門寄榻。游江南,至吉州皂觀,遇修黃籙齋道士升壇行法事,准亦就列。忽失聲痛叫云「中箭」,速請筆硯,口占一詩曰:「蓋國深恩不易仇,又離繼母出他州。誰知天怒無因息,積惡終身乞命休。」頃便卒。天復辛酉年事。斯人也,必有隱慝而致陰誅。古者史籍皆以至孝繼母聞於列傳,蓋以常人難行,而己能行,即親母可知也。豈可以繼母而同行路哉!薛死倉卒,可用垂戒也。

崔雍食子肉(李?蘇循附。)

唐咸通中,龐勛反於徐州。時崔雍典和州,為勛所陷,執到彭門。雍善談笑,遜詞以從之,冀紓其禍。勛亦見待甚厚。其子少俊,飲博擊拂,自得親近,更無阻猜。雍以失節於賊,以門戶為憂,謂其子曰:「汝善狎之,或得方便,能剚刃乎?人皆有死,但得其所,吾復何恨?」其子承命,密懷利刃,忽色變身戰。勛疑訝,因搜懷袖,得匕首焉,乃令烹之。翌日,召雍赴飲(一作「飯」。)。既徹,問雍曰:「肉美乎?」對曰:「以味珍且飽。」勛曰:「此即賢郎肉也。」亦命殺之。
後黃巢入廣州,執節度使李?隨軍至荊州,令?草表,述其所懷。?曰:「某骨肉滿朝,世受國恩,腕即可斷,表終不為。」尋於江津害之。
唐末,蘇循尚書諂(一作「譎」。)媚苟且,梁太祖鄙之。他日至並門謁晉王,時張承業方以匡復為意,而循忽獻晉王畫敕筆一對,承業愈鄙薄之。與夫雍、?為人,視蘇循誠遠矣。

王迪車輾事

王迪舍人,早負才業,未卜騫翔。一日,謁宰相杜太尉,於宅門十字通衢。街路稍狹,有二牛車東西交至,迪馬夾在其間。馬驚,仆而臥,為車轍輾靴鼻逾寸而不傷腳趾。三日後入拜翰林。雖幸而免,亦神助也。

杜孺休種青蓮花

唐韓文公愈之甥,有種花之異,聞於小說。杜給事孺休,典湖州,有染戶家池生青蓮花,刺史收蓮子,歸京種於池沼,或變為紅蓮。因異,驛致書問。染工曰:「我家有三世治靛甕,常以蓮子浸於甕底,俟經歲年,然後種之。若以所種青蓮花子為種,即為紅矣。蓋還本質,又何足怪?」乃以所浸蓮子寄奉之。道士田匡圖親看此花,為愚話之。   愚見今(一作「人」。)以雞糞和土培芍藥花叢,其淡紅者悉成深紅,染者所言,益信矣哉。蜀王先主將晏駕,其年峨嵋山娑羅花悉開白花。又荊州文獻王未薨前數年,溝港城隍悉開白蓮花。一則染以氣類,一則表於凶兆,斯又何哉?

嚴軍容貓犬怪

唐左軍容使嚴遵美,於閹宦中仁人也,自言北司為供奉官,褲衫給事,無秉簡入侍之儀。又云:「樞密使廨署,三間屋書櫃而已,亦無視事廳堂。狀後貼黃,指揮公事,乃是楊復恭奪宰相權也。」自是常思退休。一旦發狂,手足舞蹈,家人咸訝。傍有一貓一犬,貓謂犬曰:「軍容改常也,顛發也。」犬曰:「莫管他,從他。」俄而舞定,自驚自笑,且異貓犬之言。遇昭宗播遷鳳翔,乃求致仕梁川。蜀軍收降興元,因徙於劍南,依王先主,優待甚異。於青城山下卜別墅以居之,年過八十而終。其忠正謙約,與西門季玄為季孟也。於時誅宦官,唯西川不奉詔,由是脫禍。家有《北司治亂記》八卷,備載閹宦忠佞好惡。嘗聞此傳,偶未得見。即巷伯之流,未必俱邪,良由南班輕忌太過,以致參商。蓋邦國之不幸也。先是路巖相自成都移鎮渚宮,所乘馬忽作人語,且曰:「廬荻花,此花開後路無家。」不久及禍。然畜類之語,豈有物憑之乎?石言於晉,殆斯比也。

竇家酒炙地

唐崇賢竇公家,罕有名第,璟僕射先人,不善治生,事力甚困。京城內有隙地一段,與大閹相鄰,閹貴欲之。然其地止值五六百千而已。竇公欣然以此地奉之,殊不言地價,乃曰:「將軍所便,不敢奉違。某有故欲往江淮上,希三兩處護戎緘題。」其閹喜而致書,凡獲三千緡,由是幸濟。東市有隙地一片,洼下渟污,乃以廉值市之,俾奶嫗將煎餅盤就彼誘兒童,若拋磚瓦中一紙標,得一個餅。兒童奔走拋磚瓦博煎餅,不久十分填其六七,乃以好土填之,起一店,停波斯,日獲一緡。他皆效此,由是致富,延客朝士。時皆謂之輕薄,號為酒炙地。亦能為人求名第,酒食聚人,亦希利之一端也。竇回、竇雍,無文藝而取名,蓋飲啖之力也,得於元中凡數賢。《御史臺記》說裴明禮買宅事與竇氏同,疑竇效裴之為也。

李昌符詠婢僕

唐咸通中,前進士李昌符有詩名,久不登第。常歲卷軸,怠於裝修。因出一奇,乃作《婢僕詩》五十首,於公卿間行之。有詩云:「春娘愛上酒家樓,不怕歸遲總不留。推道那家娘子臥,且留教住待梳頭。」又云:「不論秋菊與春花,個個能?空肚茶。無事莫教頻入庫,一名閒物要??(編按:「些」之異體字。)。」諸篇皆中婢僕之諱。浹旬,京城盛傳其詩篇,為奶嫗輩怪罵騰沸,盡要摑其面。是年登第。與夫桃杖、虎靴,事雖不同,用奇即無異也。

鍾大夫知命丹效

唐廣南節度使下元隨軍將鍾大夫(忘其名。),晚年流落,旅寓(一作「於」。)陵州,多止佛寺。有仁壽縣主簿歐陽,愍其衰老,常延待之。三伏間,患腹疾,臥於歐陽之家,逾月不食。歐主簿慮其旦夕溘然,欲陳牒州衙,希取鍾公一狀,以明行止。鍾公曰:「病即病矣,死即未也。既此奉煩,何妨申報。」於是聞於官中。爾後疾愈。葆光子時為郡倅,鍾公惠然來訪,因問所苦之由。乃曰:「曾在湘潭,遇干戈不進,與同行商人數輩,就嶽麓寺設齋。寺僧有新合知命丹者,且云服此藥後,要退即飲海藻湯。或大期將至,即肋下微痛,此丹自下,便須指揮家事,以俟終焉。遂各奉一緡,吞一丸。他日入蜀,至樂溫縣,遇同服丹者商人寄寓樂溫,得與話舊,且說所服之藥大效。無何,此公來報肋下痛,不日其藥果下,急區分家事,後凡二十日卒。某方神其藥,用海藻湯下之,香水沐浴,卻吞之。昨來所苦,藥且未下,所以知未死。」兼出藥相示。然鍾公面色紅潤,強飲啖,似得藥力也。他日不知其所終。以其知命丹有驗,故記之。(成都覺性院,有僧合此藥賣之,人多服也。) 張直方譽裴休

唐金吾大將軍張直方,西班倜儻勛臣也。好接賓客,歌妓絲竹,甲於他族。與裴相國休相對,相國始麻衣就試,執金慕其風采。裴因造謁,執金款待異禮。他日朝中盛稱裴秀才文藝,朝賢訝之,相國恐涉雜交,不遑安處,自是不敢更歷其門。執金頻召不往。或曰:「裴秀才方謀進取,慮致物譽,非是偃蹇。」一日,又召,傳語曰:「若不防及,即更奉薦。」裴益悚惕。

薛侍郎紙裹鷂子

唐薛昭緯侍郎,恃才與地,鄰於傲物,常以宰輔自許,切於大拜。於時梁太祖已兼四鎮,兵力漸大,有問鼎之心,速於傳禪。薛公銜命梁國(一作「園」。)。梁祖令客將約回。乃謂謁者曰:「大君有命,無容卻回。」速轡前邁,既至夷門,梁祖不獲已而出迎接,見薛公標韻詞辯,方始改觀。自是宴接,莫不款曲。一日,梁祖話及鷹鷂,薛公祗對,盛言鷙鳥之俊。梁祖欣然,謂其亦曾放弄。歸館後傳語送鷂子一頭。薛生致書感謝,仍對來人戒僮僕曰:「令公所賜,真(一作「直」。)須愛惜,可以紙裹安?袋中。」來人失笑。聞於使衙。

進士團所由倒罰崔狀元

唐進士崔昭矩為狀元,有進士團所由,動靜舉罰。一日,所由疏失,狀元笞之。逡巡,所由謝伏(一作「仗」。),於階前,對諸進士曰:「崔十五郎不合於同年前面,瞋決所由,請罰若干。」博陵無言以對。

程賀為崔亞持服

唐崔亞郎中典眉州,程賀以鄉役差充廳子,其弟在州,曾為小書吏。崔公見賀風味有似儒生,因詰之曰:「爾公讀書乎?」賀降階對曰:「薄涉藝文。」崔公指一物,俾其賦詠,雅有意思。處分令歸。選日,裝寫所業執贄,甚稱獎之,俾稱進士,依崔之門,更無他岐。凡二十五舉及第。每入京,館於博陵之第,常感提拔之恩。亞卒之日,賀為崔公縗服三年,人皆美之。

高太尉駢請留蠻宰相

唐南蠻侵軼西川,苦無亭障。自咸通已後,劍南苦之。牛叢尚書作鎮,為蠻寇憑陵,無以抗拒。高公自東平移鎮成都,蠻酋猶擾蜀城。掌武先選驍銳救急,人背神符一道。蠻覘知之,望風而遁。爾後僖宗幸蜀,深疑作梗,乃許降公主。蠻王以連姻大國,喜幸逾常,因命宰相趙隆眉、楊奇鯤、段義宗來朝行在,且迎公主。高太尉自淮海飛章云:「南蠻心膂,唯此數人,請止而鴆之。」迄僖宗還京,南方無虞,用高公之策也。楊奇鯤輩皆有詞藻,途中詩云:「風裡浪花吹又白,雨中嵐色洗還青。江鷗聚處窗前見,林狖啼時枕上聽。此際自然無限趣,王程不敢暫留停。」詞甚清美也。

夏侯相以術而殂

唐相國夏侯公孜,富貴後得彭、素之術,甚有所益。出鎮蒲中,悅一娼妓,不能承奉,以致尾閭之泄,因而致卒。有夏侯長官者,本反初僧也,曾依相國門庭,亂離後,挈家寄於鳳州山谷,尋亦物故,惟寡妻幼子而已。夏嫗獻此術於節使滿存,相公大獲濡濟。其子名籍,學吟詩,入西川依托勛臣,為幕下從事,時人號為「夏侯驢子」,乃世濟其鄙猥也。僕聞之於強山人甚詳,亦嘗與籍相識。籍子婿羅嶠與僕相知,亦多蓄姬妾,疑其染夏氏之風。然夏侯長官者,得非相國之師乎?

張金吾威勢取術

唐金吾大將軍張直方,一旦開筵,命朝士看干水銀,點制不謬。眾皆歎羨,以謂清河曾遇至人。良久,張公大笑曰:「己非所能,有自來矣。頃任桂府團練使,逢一道士蘊此利術,就而求之,終不可得。乃令健卒縛於山中,以死脅之。道士驚怕,但言藥即多獻,術則不傳,唯死而已。由是得藥,縱其他適。今日奉呈,唯成丹也,非己能也。」

蔡畋虛誕(何法成附。)

唐高駢鎮成都,甚好方術。有處士蔡畋者,以黃白干之,取瓦一片,研丹一粒,半途入火,燒成半截紫磨金,乃奇事也。蔡生自負,人皆敬之,以為地仙。燕公求之不得。久而乖露,乃是得藥於人,眩惑賣弄,為元戎笞殺之。   王先主時,有何法成者,小人也,以賣符藥為業。其妻微有容色,居在北禪院側。左院有毳衲者,因與法成相識,出入其家,令賣藥銀,就其家飲啖而已。法成以其內子餌之,而求其法,此僧秘惜,遷延未傳。乃令其妻冶容而接之,法成自外還家掩縛,欲報巡吏。此僧驚懼,因謬授其法,並成藥數兩。釋縛而竄。法成聞此術以致發狂,大言於人,誇解利術。未久,聞於蜀後主,召入苑中,與補軍職。然不盡僧法,他日藥盡,遽屬更變,伶俜而已,偶免謬妄之誅也。彭韜光者,與何生切鄰,兼得其事,為余話之。

申屠別駕術禍

高駢鎮維揚,有申屠別駕懷至術,為呂用之譖毀,一旦作竄。燕公命吏齎長限牒所在尋捕,至襄州禪院中遇之,擒得申生,寄襄獄縶維。申生告獄吏,要見督郵韋公。吏以告之。韋遽面見,屏人曰:「某身上有化金藥欲獻元戎劉公巨容,可乎?」韋審之,遂非時入謁,因得道達,點?瓦半葉以呈之。劉公歎訝,乃虛以叛獄而匿之。僖皇在蜀,降天使至峴山,即田令孜弟也。劉公乘醉將藥金誇衒於中使。中使回,聞於田中尉。洎劉司空朝覲行在,與申生偕往,藏隱此人,不令他適。田軍容銜之,於導江莊加害,劉、申皆不幸也。有一子號申司馬,居朗州,尚存點汞藥在身。荊南節判司空董太監得申生四粒藥,點四汞,奉一百千,以慰好奇之心也。(王蜀時,有一士著綠布衫,常在街衢,仍棲逆旅。巡使蕭懷武欲求其術,堅確不與,遂於馬院打殺之。蓋不能任持所致也。)

宗小子藥妖

唐世長安有宗小子者,解黃白術,唯在平康狎游,與西川節度使陳敬微時游處,因色失歡。他日陳公遭遇,出鎮成都,京國亂離,僖皇幸蜀,宗生避地,亦到錦江。然畏潁川知之,遂旅遊資中郡,銷聲斂跡,惟恐人知。寓應真觀,修一爐大丹未竟。宗生解六壬,每旦運式,看一日吉凶。無何失聲,便謀他適,走至內江縣。潁川差人吏就所在害之。所修藥道士收得,傳致數家,皆不利人,莫知何也。

李璧尚書戮律僧

唐李璧尚書出鎮東川,有律僧(忘其名。)臨壇度人,四方受具者,奔走師仰,檀施雲集。由是鞅掌,嗜慾之心熾焉。一旦發露,前後女童為尼者呈身之物,殆一百四十五人。八座戮之。葆光子嘗見同僚王行軍說:「幽州有壇長,近八十歲,即都校之元昆也。每歸俗家,以其衰老,令小青扶侍,因而及亂,遂要反初,以青為偶,乃謂偶曰:『平生不謂有此歡暢,悔知之晚也。』軍府怪而笑之。」僕有門徒僧,不欲斥其名,經論甚博,未有乖露。他日預臨壇之列,尼輩參請,號曰依止。自是醜聲盈耳,亦不以為恥。嗚呼!如來制戒,為入道之門。苟非其人,反為聚淫叢藪。信乎道不虛行也!

崔元亮降雲鶴(趙駕仙梁威儀附。)

唐崔元亮,曾典眉州,每公退,具簡履以朝太上,焚精至,不捨晝夜。嘗於州衙開黃籙道場,為民祈水旱疾疫而已。散齋之晨,必降祥雲鸞鶴,州民咸睹。(亮典湖州,修齋,亦降仙鶴,太白為贊。)至今,眉州每歲設黃籙齋,凡執(一作「職」。)事軍校及茶酒廝役祗承,皆知齋法次第。道士羅昭然壽一百一十三歲,預崔牧之齋席,跨驢出街,墜驢而腳在鐙內,因拖曳而死也。   又王蜀時,玉局觀道士趙駕仙、上官道士(忘其名。)住青城山,修齋入壇行法事,其廝僕臥而驚魘,問師何在。人問之,乃曰:「適見四人著緋,自天而下,曳二道士於壇前,鞭背二十。」問者止之,令勿言。比趙駕仙與上官道士相次患發背而斃。又有何景沖作道門威儀,好食蒜,上壇行法事,時有蒜氣。後於青城修齋,度江,船覆溺死。斯蓋罔道不恭,為天罰也。   成中令鎮荊南,請道士梁威儀行法事,俯伏奏章,頓首存想,因之不起,乃醉睡也。成公斥之,毀廢道場。斯亦何、趙之流也。大約荊、湘僧道赴齋,皆恣洪飲,俚人不以為非。欲求降鑒,安可得也?

關三郎入關

唐咸通亂離後,坊巷訛言關三郎鬼兵入城,家家恐悚。罹其患者,令人寒熱戰慄,亦無大苦。弘農楊玭挈家自駱谷路入洋源,行及秦嶺,回望京師,乃曰:「此處應免關三郎相隨也。」語未終,一時股慄,斯又何哉?夫喪亂之間,陰厲旁作,心既疑矣,邪亦隨之。關妖之說,正謂是也。   愚幼年曾省故里,傳有一夷迷鬼魘人,閭巷夜聚以避之,凡有窗隙,悉皆塗塞。其鬼忽來,即撲人驚魘,須臾而止。

希慕求進

唐自大中後,進士尤盛。封定鄉、丁茂珪場中頭角,舉子與其交者,必先登第,而二公各二十舉方成名,何進退之相懸也!先是,李都、崔雍、孫?、鄭嵎四君子,蒙其盼睞者,因是進升。故曰:「欲得命通,問?、嵎、都、雍。」葆光子曰:「士無華腴寒素,雖瑰意琦行、奧學雄文,苟不資發揚,無以昭播,是則希顏慕藺、馳騁利名者不能免也。」

垂血淚

唐進士殷保晦、妻封夫人,皆中朝士族也。殷公歷官臺省,始舉進士時,文卷皆內子為之,動合規式,中外皆知。良人倜儻疏放,善與人交,未嘗以文章為意。黃寇犯闕,夫妻遭難。初,封夫人就刃,殷公失聲,雙血被面。其從母為尼,親見其禍,泣言於姻親。愚於殷之中表聞之,方信古人云:「淚盡繼之以血。」哀痛之極也。

心疾不妨文章(李氏子附。)

唐世劉崇望弟兄五人,內四人皆登進士第,仕至將相丞郎。其元昆崇彝不及第,官至省郎。生五男,每院各與一人為後。崇彝留一男,少有才思,一旦心疾,唯染翰草制誥,褒貶朝中卿相,咸摭其實。骨肉間懼聞於外,旋取燼之。宛為掌誥之美,竟廢於時。
鄙夫蜀鄉,與前簡刺李詠使君有分。隴右有一子,年十四,掌握管草詞,指揮天曹地府陰隙之事,落翰如飛。家君憂懼,亦苦戒之。此子乃曰:「但為我父,勿預我事。」他日墜井而死。心為靈臺,既嬰風恙,而才思倫序,斯又何哉?
盧藩神俊

唐盧尚書藩,以文學登進士第,以英雄自許,歷數鎮,薨於靈武。連帥恩賜弔祭,內臣厚希例貺。其家事力不充,未辦歸裝,而天使所求無厭,家人苦之。親表中有官人於靈前告曰:「家貧如此,將何遵副!尚書平生奇傑,豈無威靈及此宦者乎?」俄而館中天使中惡,以至於卒。是知精魂強俊者,可不畏之哉!八座從孫尚在江陵,嘗聞此說,故紀之,以儆貪貨者。

楊收不學仙

唐相國楊收,江州人,祖為本州都押衙,父直,為蘭溪縣主簿,生四子發、嘏、收、嚴,皆登進士第。收即大拜,發以下皆至丞郎。發以春為義,其房子以柷、以乘為名﹔嘏以夏為義,其房子以煚(古鼎反。)為名﹔收以秋為義,其房子以鉅、鏻、鑣、鑒為名﹔嚴以冬為義,其房子以注、涉、洞為名。盡有文學,登高第,號曰修竹楊家,與靜恭諸楊,比於華盛。   收相少年於廬山修業,一日,尋幽至深隱之地,遇一道者,謂曰:「子若學道,即有仙分。必若作官,位至三公,終焉有禍,能從我學道乎?」收持疑,堅進取之心,忽道人之語。他日雖登廊廟,竟罹南荒之殛,悲夫!薛澤補闕,乃楊氏之女孫婿,嘗語之。

張氏子?壁魚

唐張裼尚書有五子,文蔚、彝憲、濟美、仁龜皆有名第,至宰輔丞郎。內一子(忘其名。),少年聞說壁魚入道經函中,因蠹食「神仙」字,身有五色,人能取壁魚吞之,以致神仙而上升。張子惑之,乃書「神仙」字,碎翦實於瓶中,捉壁魚以投之,冀其蠹蝕,亦欲吞之,遂成心疾。每一發作,竟月不食,言語?穢,都無所避。其家扃閉而守之,俟其發愈,一切如常,而倍餐啜,一月食料,須品味而飫之,多年方謝世。是知心,靈物也,一傷神氣,善猶不可,況為惡乎?即劉闢吞人,張子吞神仙,善惡不同,其傷一也。

柳大夫不受潤筆(李德陽附。)

唐柳大夫玭,清廉耿介,不以利回。家世得筆法,蓋公權少師之遺妙也。責授瀘州牧,禮參東川元戎顧彥朗相公。適遇降德政碑,顧欲濡染,以光刊刻。亞臺曰:「惡札固無所吝,若以潤筆先(一作「見」。)賜,即不敢聞命。」相國欽之。書訖,竟不干瀆也。   梁世兗州有下猛和尚,聚徒說法,檀施雲集,時號「金剛禪」也。他日物故,建塔樹碑。廬岳道士李德陽善歐書,下猛之徒請書碑誌,許奉一千緡。德陽不允,乃曰:「若以一醉相酬,得以施展。千緡之遺,非所望也。」終不肯書。斯亦近代一高人也。

楊寅疑相術(字暠附。)

唐十軍軍容使開府嚴遵美門客楊寅,善袁、許之術,於京城西畿逢一李生,亦唐之疏屬,隆準龍顏,垂手過膝。楊生異之,說於中尉,由是時(一作「暗」。)有資遺之,意其必致非常。黃寇犯闕,僖宗(一作「皇」。)幸蜀。李生為士民挾持入京,升含元殿,不逾浹旬,尋亦遇害。豈大人之相,只為一升殿乎?莫可知之。楊生歎嗟,不復言知人之鑒也。   王蜀先主時,有道士李暠,亦唐之宗室,生於徐州而游於三蜀,詞辯敏捷,粗有文章。因棲陽平觀,為妖人扶持,上有紫氣,乃聚眾舉事。將舉而敗,妖輩星散,而暠獨罹其禍焉。其適長裕者,臨邛之大儒也,與暠相善,不信暠之造妖,良由軀幹國姓,為群凶所憑。所以多事之秋,滅跡匿端,無為綠林之嚆矢也。先是,李暠有書,召玉局觀楊德輝赴齋,有老道崔無斁,自言患聾,有道而托算術,往往預知吉凶。德輝問曰:「將欲北行,何如?」崔令畫地作字,弘農乃書「北千」兩字,崔公以「千」插「北」成「乖」字,曰:「去即乖耳。」楊生不果去,而李齋日就擒,道士多罹其禍。楊之倖免,由崔之力也。

楊鑣偶大姑神(史光澤附。)

唐楊鑣,收相之子,少年為江西推巡,優游外幕也。屬秋祭,請祀大姑神。西江中有兩山孤拔,號大者為大孤,小者為小孤。朱崖李太尉有《小孤山賦》寄意焉。後人語訛,作姑姊之「姑」,創祠山上,塑像豔麗。而風濤甚惡,行旅憚之。每歲本府命從事躬祭,鑣預於此行。鑣悅大姑容,偶有言謔浪。祭畢回舟,而見空中雲霧有一女子,容質甚麗,俯就楊公,呼為楊郎,遜詞云:「家姊多幸,蒙楊郎採顧,便希回橈以成禮也。故來奉迎。」弘農驚怪,乃曰:「前言戲之耳。」小姑曰:「家姊本無意輒慕君子,而楊郎先自發言。苟或中輟,恐不利於君。」弘農懮惶,遂然諾之,懇希從容一月,處理家事。小姑亦許之。楊生歸,指揮訖,倉卒而卒,似有鬼神來迎也。薛澤補闕與鑣姻懿,常言此事甚詳。   近者故登州節判史在德郎中子光澤,甚聰俊,方修舉業,自別墅歸,乘醉入太山廟,謂神曰:「與神作第三兒,得否?」自是歸家,精神恍惚,似有見召,逾月而殂也。嗚呼!幽明道隔,人鬼路殊,以身許之,自貽伊戚。將來可為鑒戒也。

柳氏子?頭腳(許承傑字思益附。)

僕嘗覽《柳氏訓序》,見其家法整肅,乃士流之最也。柳玭出官瀘州郡,洎牽復,沿路染疾,至東川通泉縣求醫。幕中有昆弟(或云相,或云名珮。)之子省之,亞臺回面,且云:「不識。」。家人曰:「是某院郎君。」堅云:「不識,莫喻尊旨。」良久,老僕忖之:「得非郎君襆頭腳乎?固宜見怪。但垂之而入,必不見阻。」比郎君垂下翹翹之尾,果接撫之。其純厚皆此類也。僕親家柳坤,即亞臺疏房也,僑寓陽安郡。伯仲相率省焉,亞臺先問:「讀書否?修文否?苟不如是,須學作官。我之先人,修文成名,皆作官業,幸勿棄分陰也。」瀘州郡有柳大夫所造公廨,家具皆牢實?重,傳及數政,莫知於今存否?   蜀朝東川節度許存太師,有功勛臣也。其子承傑,即故黔使君禧實之子,隨母嫁許,然其驕貴僭越,少有倫比。作都頭,軍籍只一百二十有七人,是音聲伎術,出即同節使行李,凡從行之物,一切奢大,騎碧暖座,垂魚紛錯。每修書題,印章微有浸漬,即必改換,書吏苦之。流輩以為話端,皆推茂刺顧瓊為首。許公他日有會,乃謂顧曰:「閣下何太談謗?」顧乃分疏。因指同席數人為證。顧無以對,逡巡乃曰:「三哥不用草草,碧暖座為眾所知,至於魚袋上鑄蓬萊山,非我唱揚。」席上愈笑,方知魚袋更僭也。刺茂州,入蕃落,為蕃酋害之。   西川衛前軍將李思益者,所著衣服,莫非華煥纖麗。蜀先主左右羨而怪之,先主曰:「李思益一副衣裳,大有所費,是要為我光揚軍府,仰與江貨場勾當,俾其作衣裝也。」先主又於作院見匠人裹小朵帽子,前如鷹嘴,後露腦枕,怪而截其嘴也。又登樓見行人戴襤席帽,云:「破頭爛額,是何好事?」然自務儉素,愛淨潔,皆此類也。蜀朝有小朝士裴璨,俸薄且閒,或勸求宰一邑,裴曰:「今之畿縣,非有仙骨何以得?」見其愛羨,即可知也。每云:「黃寇之後,所失已多。唯襪頭褲穿靴,不傳舊時也。」僕同院司空監云:「木圍裹頭,於事最便。何必油拭火熨,日日勞煩?此一事不請師古。」又嫌以銀稜瓷器,托裡碗碟,徒費功夫。又曰:「措大暮年,方婚少女,一生之事,遺醜可知。自非鐵石為心,未有不貽他說。戒之,慎之!」因述柳氏襆頭,引起數事。豈資談笑,亦足小懲也。

鐵補闕貞澹

唐乾寧中,補闕楊貽德,華族科名,德孤道直,不容於時,請告華陰。方屬京國擾攘,乃謀南來,藏跡於江陵,閭巷僦居,不露行止。旅舍無煙,藜藿不給,未嘗隕獲。於時成中令延接朝客,士有依劉之言。弘農韜藏,不及門宇。一旦堂帖追回,成令驚訝,以為聞聽不至,闕申情禮,兼以入翰苑秉鈞軸期之。補闕曰:「人之官職,又非妄圖。令公過飾,何當獎遇。今宰相何必要某,至於垂搜羅之命?他日不過作南中一刺史爾。此際必有奉擾。」中令贈三百緡,只受三十緡,辦裝所剩(一作「殘」。),卻納朝廷,號為「鐵補闕」。未久,除道州牧,卻經江陵。告成令求十人散從官衣裝五十千行資,他無所要。成令甚重之。他日棲南嶽,與玄泰布衲、遁希禪師同居車箱源雙泉,歸本長老得祖印於楊公。既歿,家人亦終,似得懸解之道也。本公得禪道於三賢,乃鄭起先輩為愚話之。

張林多戲

唐張林,本士子,擢進士第,官至臺侍御。為詩小巧,多採景於園林亭沼間,至如「菱葉乍翻人採後,荇花初沒舸行時」,他皆此類。受眷於崔相昭緯,或謁相庭,崔公曰:「何以久不拜見?」林曰:「為飯甕子熱發。」崔訝飯甕不康之語,林曰:「數日來水米不入,非不康耶。」又寒月遺以衣襦,問其所需,乃曰:「一衫向下,便是張林。」相國大笑,終始優遇也。葆光子曰:「東方朔以詼諧自容,婁君卿以唇舌取適,非徒然也,皆有意焉。今世希酒炙之徒,托公侯之勢,取容苟媚,過於優旃,自非厚德嚴正之人,未有不為此輩調笑也。」

沈尚書非命(劉建封附。)

唐沈詢,侍郎亞之之子也。昆弟二人,一人(忘其名。)乘舸泛河,為驚湍激船拶梁板漂遞,沈子亦漂而死。詢鎮潞州,寵婢,夫人甚妒,因配與家人歸秦。其婢旦夕只在左右,歸秦慚恨,伺隙剚刃於詢,果罹兇手。殺歸秦以充祭,亦無及也。唐天復中,湖南節度使劉建封淫其牽攏官陳(忘其名。)之婦。陳為同列所戲,恥而發怒,伺便以蒺藜擊殺之。馬氏有其位,於今禁蒺藜,蓋懲彭城之遭罹也。淫為大罰,昔賢垂戒,作人君父,得不以子禍、奴禍取鑒哉!

王潛司徒燒紙錢(秦威儀附。)

唐王潛司徒,與武相元衡有分。武公倉卒遭罹,潛常於四時爇紙錢以奉之。王後鎮荊南,有染戶許琛,一旦暴卒,翌日卻活。乃具榜子詣衙,云:「要見司徒。」乃通入,於階前問之。琛曰:「初被使人追攝,至一衙府,未見王,且領至判官廳。見一官人?几曰:『此人錯來,自是鷹坊許琛,不干汝事,即發遣回。』謂許琛曰:『司徒安否?我即武相公也。大有門生故吏,鮮有唸舊於身後者。唯司徒不忘,每歲常以紙錢見遺,深感恩德。然所賜紙錢多穿不得。司徒事多,檢點不至,仰為我詣衙具道此意。』」王公聞之,悲泣慚訝,而鷹坊許琛果亦物故。自此選好紙翦錢以奉之。此事與楊收相於鄭愚尚書處借錢事同。   又南嶽道士秦保言威儀,勤於焚修者,曾白真君云:「上仙何以須紙錢?有所未喻。」夜夢真人曰:「紙錢即冥吏所籍,我又何須?」由是岳中亦信之。

崔從事為廟神賜藥

閩從事崔員外(忘其名。),正直檢身,幕僚所重。奉使湖湘,復命在道,逢寇賊,悉遭殺戮,唯外郎於倉惶中,忽有人引路獲免。驅馳遠路,復患痁疾,行邁之次,難求藥鉺。途次延平津廟,夢為廟神賜藥三丸,服之,驚覺頓愈。此亦鬼神輔德也。   彭城劉山甫自云:「外祖李公敬彝郎中,宅在東都毓財坊,土地最靈。家人張行周事之有應。未大水前,預夢告張求飲食。至其日,率其類遏水頭,並不衝圮李宅。」異事也。

張璟為靈廟草奏

廬山書生張璟,乾寧中,以所業之桂州,欲謁連帥張相。至衡州犬嗥灘,損船上岸,寢於江廟,為廟神所責。生以素業對之,神為改容,延坐,從容云:「有巫立仁者,罪合族誅。廟神為其分理,奏於嶽神,無人作奏。」璟為草之。既奏,蒙允。神喜,以白金十餅為贈。劉山甫與廖騭校書親見璟,說其事,甚詳也。

滻水神正直

唐黃寇奔衝,有小朝士裴(忘其名。),移挈妻子,南趨漢中。才發京都,其室女路次暴亡。兵難揮霍,不暇藏瘞。其為悲悼,即可知也。行即洛谷,夜聞其女有言,不見其形。父母怪而詰之,女曰:「我為滻水神之子強暴,誘我歸其家。厥父責怒,以妄殺生人,遽行笞責,兼遜謝撫慰,差人送來。緣夕旦未有托,且欲隨大人南行。」俾拔茅為苞,致於箱笥之中,庶以魂識依止。飲食語言,不異於常爾。後白於嚴慈云:「已有生處。」悲咽告辭去。夫鬼神之事,世所難言。素滻之靈,有義方之訓,所謂聰明正直之流也。

塹杜氏山岡事(鮮于仲通唐氏嚴氏附。)

古有宅墓之書,世人多尚其事,識者猶或非之。杜公正倫與京兆宗派不同,常蒙輕遠,銜之。洎公宦達後,因事塹斷杜陵山脈,由是諸杜數代不振。   鮮于仲通兄弟,閬州新井縣人,崛起俱登將壇。望氣者以其祖先墳上有異氣,降敕塹斷之。裔孫有鮮于岳者,幼年寢處,席底有一小蛇,蓋新出卵者。家人見之,以為奇事。此侯及壯,常有自負之色,歷官終於普州安岳縣令,不免風塵。其徒戲之曰「鮮于蛇」也。   唐峰,亦閬州人,有墳塋在茂賢草市。峰因負販,與一術人偕行,經其先塋,術士曰:「此墳塋子孫,合至公相。」峰謂曰:「此即家墳隴也。」士曰:「若是君家,恐不勝福也。子孫合為賊盜,皆不令終。」峰志之。爾後遭遇蜀先主開國,峰亦典郡,其二子道襲官,皆至節將。三人典郡,竟如術士之言,何其驗也。   嚴司空震,梓州鹽亭縣人,所居枕釜戴山,但有鹿鳴,即嚴氏一人必殞。或一日,有親表對坐,聞鹿鳴,其表曰:「釜戴山中鹿又鳴。」嚴曰:「此際多應到表兄。」其表兄遽對曰:「表兄不是嚴家子,合是三兄與四兄。」不日,嚴氏子一人果亡,是何異也!

鼠狼智

相國張公文蔚,莊在東都北坡。莊內有鼠狼穴,養四子,為蛇所吞。鼠狼雄雌情切,乃於穴外坋土,恰容蛇頭,俟其出穴。果入所分處出頭,度其回轉不及,當腰齧斷而劈蛇腹,銜出四子,尚有氣,置於穴外,銜豆葉嚼而傅之,皆活。何微物而有情、有智若是乎!最靈者人,胡不思也? 草賊號令公

王中令鐸落都統,除滑州節度使,尋罷鎮。以河北安靜,於楊全玫有舊,避地浮陽,與其都統幕客十來人從行,皆朝中士子。及過魏,樂彥禎禮之甚至。鐸之行李甚侈,從客侍姬,有輦下昇平之故態。彥禎有子曰從訓,素無賴,愛其車馬姬妾,以問其父之幕客李山甫。山甫以咸通中數舉不第,尤私憤於中朝貴達,因勸從訓圖之。俟鐸至甘陵,以輕騎數百,盡掠其橐裝姬僕而還,鐸與賓客皆遇害。及奏朝廷,云:「得貝州報,某日殺卻一人,姓王名令公。」其凶誕也如此。彥禎父子尋為亂軍所殺,得非琅琊公訴於上帝乎!

王重榮逐兩帥

河中節度使王重榮,始為牙將,黃巢犯闕,元戎李都奉偽,畏重榮黨附者多,因薦為副使。一日,忽謂都曰:「凡人受恩只可私報,不可以公徇。令公助賊陷一邦,於國不忠,而又日加箕斂,眾口紛然,倏忽變生,何以遏也?」遽命斬其偽使。都無以對,因以軍印授重榮而去。及都至行在,朝廷又以前京兆尹竇潏間路至河中代都為帥,重榮迎之。潏前為京兆尹,有慘酷之名,時謂之「墮疊」。及至,翌日,集軍校於庭,謂曰:「天子命重臣作鎮將,遏賊衝,安可輕議斥逐,令北門出乎?且為惡者必一兩人而已,爾等可言之。」潏不知軍校皆重榮之親黨也,眾皆不對。重榮乃自屏肅佩劍,歷階而上,謂曰:「為惡者非我而誰?」召潏之僕吏控馬及階,請依李都前例,速去之。潏不敢仰視,乃躍馬復由北門而出。重榮破黃巢有功,正授節制,封郡王。與田令孜結怨,他日為部將常行儒殺之,時號「鐵條」,以其剛也。

鄭文公報恩

鄭文公畋,字臺文,父亞,曾任桂管觀察使。畋生於桂州,小字桂兒。時西門思恭為監軍,有詔徵赴闕。亞餞於北郊,自以衰年,因以畋托之,曰:「他日願以桂兒為念,九泉之下,不敢忘之。」言訖,泫然流涕。思恭志之。及為神策軍中尉,亞已卒,思恭使人召畋,館之於第,年未及冠,甚愛之如甥姪,因選師友教導之。畋後官至將相。黃巢之入長安,西門思恭逃難於終南山,畋以家財厚募有勇者訪而獲之,以歸岐下,溫清侍膳,有如父焉。思恭終於畋所,畋葬於鳳翔西岡,松柏皆手植之。未幾,畋亦卒,葬近西門之墳。百官皆造二隴以弔之,無不墮淚,咸伏其義也。

韓簡聽書(李茂貞附。)

魏博節度使韓簡,性?質,每對文士,不曉其說,心常恥之。乃召一孝廉,令講《論語》。及講至《為政》篇,明日謂諸從事曰:「僕近知古人淳樸,年至三十,方能行立。」外有聞者,無不絕倒。   秦王李茂貞請三傳王利甫講《春秋》。利甫古僻性狷,然演經義文,亹亹堪聽。茂貞連月聽之不倦。利甫後寄褐於道門,改名晝,卒於洛中也。武臣未必輕儒,但未睹通儒,多逢鄙薄之輩,沮其學善也,惜哉!

孟方立陳桑梓禮(羅虯附。)

昭義軍節度使孟方立,邢州平鄉人也。少以勇力隸於本軍為裨將。廣明中,潞帥高潯攻諸葛爽於河陽,方立出天井關為前鋒。時潯為大將劉廣所逐,廣忌方立,留戍於關。後廣為潞人所殺,三軍乃以方立為帥。因有首邱之思,遂移軍於邢州,用法平正,人皆附之。始拜墳墓於鄉里,詣縣令里所,陳桑梓之敬,有識者賞焉。姪遷嗣為潞帥,降太原。   葆光子曰:「羅虯累舉不第,務於躁進,因罷舉,依於宦官,典臺州,晝錦也。常以展墓,勉謁邑宰,橫笏傲然。宰曰:『某雖塵吏,不達事體,然使君豈不看松柏下人乎?』譏其無桑梓之敬,曾武人之不若也。虯有俊才,嘗見雕陰官妓《比紅兒》詩,他無聞也。」

雷電救王鎔

景福中,幽州帥李匡威率兵救鎮州,軍次博水。會軍亂,推其弟匡儔充留後。諸軍皆散,乃以書報弟,付之軍政,南欲赴闕。泊於陸澤,鎮州趙王王鎔以匡威救難失國,因請稅駕於常山府郭,以中離變。會匡威有幕客李貞抱自闕回,與匡威相遇,同登寺樓,觀鎮州山川之美,有愛戀之意。乃謀托親忌。王鎔既造之,逼以兵仗,同詣里所,乃入自子城東門,門內有鎔親騎營中之卒,忽掩其外關,復於闕垣中有一人識是王鎔,遽挾於馬上,肩之而去。匡威格鬥移時,與貞抱俱死。鎔年十六七,疏瘦,當與匡威並轡之時,雷電忽起,雨雹交下,而屋瓦皆飛,拔大木數株。明日,鎔但覺項偏痛,乃因有力者所挾,不勝其苦故也。訪之,則曰:「墨君和,鼓刀之士也。」天意冥數,信然!鎔自脫此難,更在位三十餘年。不有神明扶持,何以獲免?

李全忠蘆生三節

唐乾符末,范陽人李全忠少通《春秋》,好鬼谷子之學。曾為棣州司馬,忽有蘆一枝,生於所居之室,盈尺,三節焉。心以為異,以告別駕張建章。建章積書千卷,博古之士也,乃曰:「昔者,蒲洪以池中蒲生九節為瑞,乃姓蒲,後子孫昌盛。蘆者茅也,合生陂澤之間,而生於室,非其常也,君後必有分茅之貴。三節者,傳節鉞三人,公可志之。」全忠後事李可舉為戎校,諸將逐可舉而立全忠,累加至檢校太尉,臨戎甚有威政。全忠死,子匡威嗣。匡威為三軍所逐,弟匡儔為太原所攻,挈家赴闕,至滄州景城為盧彥威所害。   先是匡威少年好勇,不拘小節,自布素中以飲博為事,漁陽士子多忌之。曾一日,與諸游俠輩釣於桑乾赤欄橋之側,自以酒禱曰:「吾若有幽州節制分,則獲一大魚。」果釣得魚,長三尺,人甚異焉。有馬郁者,少負文藝,匡威曾問其年,郁曰:「弱冠後,兩週星。」傲形於色。後匡威繼父為侯,首召馬郁問曰:「子今弱冠後幾週星歲?」郁但頓顙謝罪。匡威曰:「好子之事,吾平生所愛也,何懼之有?」因署以府職。其闊達多如此類,故人多附之。   葆光子嘗見范陽熟人說:「李匡儔妻張氏,國色也。其兄匡威為帥,強淫之。匡儔按劍而俟,夜深,妻回,出步輦,為其夫殺之。匡威羞見其弟及將校,或言欲將兵救援鎮州,既出城,三軍立匡儔為帥。匡威遂稱欲歸朝覲,行次常山,又有劫質王鎔之事。匡儔移牒王鎔,往復指陳,終不及淫穢之事,諱國惡也。」

張建章泛海遇仙

張建章為幽州行軍司馬,後歷郡守。尤好經史,聚書至萬卷,所居有書樓,但以披閱清淨為事。經涉之地,無不理焉。曾齎府戎命往渤海,遇風濤,乃泊其船。忽有青衣泛一葉舟而至,謂建章曰:「奉大仙命請大夫。」建章乃應之。至一大島,見樓臺巋然,中有女仙處之,侍翼甚盛,器食皆建章故鄉之常味也。食畢,告退,女仙謂建章曰:「子不欺暗室,所謂君子人也。忽患風濤之苦,吾令此青衣往來導之。」及還,風濤寂然,往來皆無所懼。又回至西岸,經太宗征遼碑,半在水中。建章則以帛包麥屑置於水中,摸而讀之,不欠一字。其篤學也如此。薊門之人,皆能說之。於時亦聞於朝廷。葆光子曾遇薊門軍校姓孫(忘其名。),細話張大夫遇水仙,蒙遺鮫綃,自齎而進,好事者為之立傳。今亳州太清宮道士有收得其本者,且曰:「明宗皇帝有事郊丘,建章鄉人掌東序之寶,其言國璽外唯有二物,其一即建章所進鮫綃,篋而貯之,軸之如帛,以紅線三道札之。亦云夏天清暑展開,可以滿室凜然。」邇來變更,莫知何在。 李茂貞脅尹殺宰相

鳳翔李茂貞跋扈至甚,昭宗謂宰相杜讓能曰:「《春秋》之義,叛而必誅。安有甸服之間,顯違朝旨而悖慢如此?我若不討,四方其謂我何?」讓能奏曰:「艱難已來,行貞元故事,姑息戎臣久矣。根牢蔓熾,附之者眾,一旦難驟革之。又京師去岐咫尺,人心易以危懼,設有陵犯,損威愈甚。願陛下稍解雷霆而熟計之。」帝曰:「政刑弛紊,詔令不出都門,不欲孱孱守恬而坐。」因除宰相徐彥若鎮鳳翔,以茂貞為興元尹,以嗣覃王率禁軍送彥若,或茂貞遷延不受代,即以兵攻之。軍旅所決,一委讓能。讓能懇諫不從,王師果敗。或云此舉乃讓能報私怨也。茂貞先以長書與讓能,繼上表,仍擁兵至臨皋驛,請誅宰相。帝遂斬樞密使李周曈以徇,乃貶讓能,仍詔送至軍前。茂貞具禮出迎。至驛,復表請行朝典,讓能奏曰:「晁錯之辜,謬及於臣,今若歸罪於臣,可紓國難。」帝不得已,貶讓能雷州司戶參軍,遣中使害於驛內。識者以讓能臨難無苟免,亦得其死也。後追贈太尉。其子曉,貌如削玉,有制誥之才,仕梁至宰相。鳳歷年,洛都有變,為亂軍誤害,時皆歎惜之。

三鎮擁兵殺二相

唐乾寧二年,邠州王行瑜會李茂貞、韓建入覲,決謀廢立。帝既睹三帥齊至,必有異謀,乃御樓見之,謂曰:「卿等不召而來,欲有何意?」茂貞等汗流浹背,不能對,但云:「南北司紊亂朝政。」因疏:「韋昭度討西川失謀﹔李磎麻下,為劉崇龜所哭。陛下不合違眾用之」。及令宦官詔害昭度已下,三帥乃還鎮,內外冤之。   初,王行瑜跋扈,朝廷欲加尚書令,昭度力止之曰:「太宗以此官總政而登大位,後郭子儀以六朝立功,雖有其名,終身退讓。今行瑜安可輕授焉!」因請加尚父。至是為行瑜所憾,遽罹此害。後追贈太師。   李奚字景望,拜相麻出,為劉崇龜抱而哭泣,改授太子少傅。乃上十表及《納諫》五篇,以求自雪,後竟登庸,且訐崇龜之惡。時同列崔昭緯與韋昭度及磎素不相協,王行瑜專制朝廷,以判官崔鋋入闕奏事,與昭緯關通,因托鋋致意,由是行瑜率三鎮脅君,磎亦遇害。其子?,有高才,同日害之。磎著書百卷,號「李書樓」,後追贈司徒。太原李克用破王行瑜後,崔昭緯貶而賜死,昭皇切齒,下詔捕崔鋋,亦冤報之一事也。

儒將成敗

古者文武一體,出將入相,近代裴行儉、郭元振、裴度、韋皋是也。然而時有夷險,不可一概而論。王鐸初鎮荊南,黃巢入寇,望風而遁。他日將兵捍潼關,黃巢令人傳語云:「相公儒生,且非我敵,無污我鋒刃,自取敗亡也。」後到成都行朝,拜諸道都統。高駢上表,目之為敗軍之將,正謂是也。諫議大夫鄭寶,曾獻書以規,其旨云:「未知令公以何人為牙爪?何士參帷幄?當今大盜移國,群雄奮戈,幕下非舊族子弟、白面郎君雍容談笑之秋也。」爾後罷軍權,鎮滑臺,竟有貝州之禍。鄭文公畋首倡中興,傳檄討賊,殺戮黃寇,鎮靜關畿。一旦部校李昌言脅而逐之,尚不能固位。至如越州崔璆、湖南崔瑾、福建韋岫、鄆州蔡崇、徐方支詳、許昌薛能、河中李都竇潏、鳳翔徐彥若,狼狽恐懼,求免不暇。唯張濬大言,自方管、葛,以無謀之韓建,倅用剛之孫揆,出征大鹵,自貽敗亡爾。後朱樸踵為大言,驟居相位,亦曾上表請破鳳翔。所謂以羊將狼,投卵擊石,幸而不用,何過望哉!   客有謂葆光子曰:「儒將誠則有之。唐自大中已來,以兵為戲者,久矣。廊廟之上,恥言韜略,以櫜鞬為凶物,以鈐匱為凶言。就有如盧藩、薛能者,目為?才。一旦宇內塵驚,閭左飆起,遽以褒衣博帶,令押燕頷虎頭,適足以取笑耳!則韋昭度之憚王建、濬之伐太原是也。」

外藩從事於東(一作本省上事。)

河東節度副使李習(「習」,《五代史》作「襲」。)吉,常應舉不第,為李都河中從事。都失守,習吉自昭義游太原,辟為從事。習吉好學,有筆述,雖馬上軍前,手不釋卷,太原所發箋奏軍書,皆習吉所為也。因從李克用至渭南,令其入奏。帝重其文章,授諫議大夫,使上事北省以榮之,竟歸太原,復其戎職。莊宗即位,追贈禮部尚書。梁太祖每覽太原書檄,遙景重之,曰:「我何不得此人也?陳琳、阮瑀,亦不是過。」

韓建始終

韓建兩隨李茂貞迫脅君上,殺戮輔相。昭宗出居,本幸鄜畤,建懇迎奏,請至華下,供億之勞,具在《勤王錄》。而殺害郯王等八人,以孤君上,抑其罪也。近代史臣駁論《勤王錄》數條,且曰:「韓建不遇時可也,而云堤防道路,拱衛乘輿,欲蓋而彰,則禁固之意可知也。又與諸道書云語詔書徵赴行在,妄也。又曾無糾率諸侯,述保大定功之志也。」以為唐運陵替,皆有(一作「由」。)曆數。自黃巢既戮,蔡賊生焉,宗權滅後,而朱玫、王行瑜繼之,才捨茂貞,而有韓建。所謂一莽雖死,十莽復生,何天意不祐乎!竟為朱溫宰相。蜀先主聞之,笑曰:「韓建非豹變之才,與朱溫作相宜也。」   葆光子曰:「華州韓建,荊渚成汭,勤王奉國,識有可嘉,於時號為「北韓南郭」(郭即成令冒稱也。),士大夫可以依賴也。古者奉霸主,尊本朝,德義小虧,諸侯不至,葵邱之會是也。成、韓位居王輔,荷寵於唐。朱公有無君之心,露問鼎之意。建等不能效臧洪泣血,糾率同盟,亦可以結約親鄰,共張聲勢。而乃助桀作孽,畫匹成蛇,捨我善鄰,陳誠偽室。華陰失守,既無力以枝梧﹔鄂渚喪師,乃無名而陷沒。非忠非義,吾所謂二公始終謬也。向使成令睦漢南諸侯,結淮甸雄援,汴人篡逆,亦恐未暇。推之天命,即吾不知﹔考之人謀,固無所取。惜哉!」

孔緯惜鹽鐵印

孔緯在中書。朱全忠並有數鎮,兵力強盛,表請鹽鐵印。詔下宰相議之,緯力爭不從,謂其下邸吏曰:「朱公若收鹽鐵印,非興兵不可。」全忠尋止。後韓建討太原不利,為張濬所誤,貶之。它日,昭宗欲再攻鳳翔,以問緯。緯曰:「鳳翔天子西門,若自去窟穴,受制一面,即大事去矣。」昭宗曰:「卿是朕賢臣,殊未達時事。」緯曰:「陛下以臣為賢,是謗臣也。臣若賢,肯立於陛下之朝?」因稱疾,以太子太師致仕,卒於華下。

神告羅弘信(子紹威附。)

中和中,魏博帥羅弘信,初為本軍步射小校,掌牧圉之事。曾宿於魏州觀音院門外,其地有神祠,俗號曰「白鬚翁」。巫有宋遷者,忽詣弘信謂曰:「夜來神忽有語,君不久為此地主。」弘信怒曰:「欲危我耶?」他日復以此言來告弘信,弘信因令密之。不期歲,果有軍變,推弘信為帥。弘信狀貌豐偉,多力善射,雖聲名未振,眾已服之。累加至太尉,封臨淮王。   弘信卒,子紹威繼之,與梁祖通歡結親,情分甚至。先是,本府有牙軍八千人,豐其衣糧,動要姑息。時人云:「長安天子,魏府牙軍。」主使頻遭斥逐,由此益驕。紹威不平,有意翦滅。因與汴人計會,詐令役夫肩籠內藏器甲,揚言汴帥葬羅氏之女。紹威密令人於兵仗庫斷弓弦共甲襻,夜會汴人,擐甲持戈,攻殺牙軍。牙軍覺之,排闥入庫,而弓甲無所施勇也,全營殺盡,仍破其家。人謂牙軍久盛,宜其死矣。紹威雖豁素心,而紀綱無有,漸為梁祖陵制,竭其帑藏以奉之。忽患腳瘡,痛不可忍,意其牙軍為祟,乃謂親吏曰:「聚六州四十三縣鐵,打一個錯不成也。」紹威卒。其子周翰繼之,俄而移鎮滑臺,羅氏失去其國矣。

燕王劉仁恭異夢

劉仁恭微時,曾夢佛旛於手指飛出,或占之曰:「君年四十九,必有旌幢之貴。」後如其說,果為幽帥。自破太原軍於安塞城後,士兵精強,孩視鄰道。發管內丁壯,號三十萬,南取鄴中,圖袁、曹之霸。先下甘陵,無少長悉坑之。初治甘陵,城下有鵂鶹留數頭,飛下幄帳內,逐之復來,仁恭惡之。竟為魏軍、汴軍夾攻,大敗之,殺其名將單可及,仁恭單馬而遁。於時軍敗於內黃。爾後汴帥攻燕,亦敗於唐河。他日命使聘汴,汴帥開宴,俳優戲醫病人以譏之,且問病狀:「內黃以何藥可瘥?」其聘使謂汴帥曰:「內黃可以唐河水浸之必愈。」賓主大笑,賞使乎之美也。 披褐至殿門

天復元年,鳳翔李茂貞請入覲奏事,朝廷允之,蓋軍容使韓全誨與之交結。昭宗御安福樓,茂貞涕泣陳匡救之言。時崔胤密奏曰:「此奸人也,未足為信。陛下宜寬懷待之。」翌日,宴於壽春殿,茂貞肩輿,衣駝褐,入金鸞門,易服赴宴。咸以為前代跋扈,未有此也。   時韓全誨深相交結,崔胤懼之,自此亦結朱全忠,竟致汴州迎駕,與鳳翔連兵,劫遷入洛之始。識者以王子帶召戎,崔胤比之。先是,茂貞入闕,焚燒京城。   是宴也,俳優安轡新號茂貞為「火龍子」。茂貞慚惕俯首。宴罷有言:「他日須斬此優。」轡新聞之,因請假往鳳翔。茂貞遙見,詬之曰:「此優窮也,胡為敢來?」轡新對曰:「只要起居,不為求救。」茂貞曰:「貧儉如斯,胡不求乞?」安曰:「近日京中但賣麩炭,可以取濟,何在求乞?」茂貞大笑,而厚賜赦之也。

朱全忠迎駕於鳳翔

軍容使韓全誨以駕幸鳳翔,李茂貞比懷挾帝以令諸侯之意,懼朱全忠之盛也。西川王公建亦有此慮。乃結汴州同起軍助其迎駕。汴軍傅城,川軍乃攻興元,其帥王萬洪以無救援,遂降成都,由是山南十四州並為蜀有,方變謀卻助鳳翔。於時命掌書記韋莊奉使至軍前,朱公大怒。自此與西川失歡,而汴帥軍罷。

韓建賣李巨川

李巨川有筆述,歷舉不第。先以仕偽襄王,與唐彥謙俱貶於山南,褒帥楊守亮優待之。山南失守,隨致仕楊軍容復恭,與守亮同奔,北投太原。導行者引出華州,復恭為韓建挫辱,極罵為奴,以短褐蒙之,斃於枯木。守亮檻送至京,斬於獨柳樹,京城百姓莫不沾涕。此即南山「一丈黑」,本姓訾,黃巢時,多救護導引朝士令趨行在,人有逃黃巢而投附,皆濟之,由是人多感激也。   巨川為韓建副使。朱令公軍次於華,用張濬計,先取韓建,其幕客張策攜印率副使李巨川同詣轅門請降,朱公謂曰:「車駕西幸,皆公所教也。」建曰:「某不識字。凡朝廷章奏、鄰道書檄皆巨川為之。」因斬之。識者謂韓建無行,求解怒於朱公,遂為所賣。時人冤之。巨川有子慎儀,仕後唐為翰林學士。唯張策本與張濬有分,攜印而降,葉濬之謀,後仕至梁相。朱公既得韓建,以兄呼之。尋奏移許昌,梁鳳歷初,亦遇害也。

天子賜勛臣詩

德宗皇帝好為詩,以賜容州戴叔倫。文宗、宣宗皆以詩賜大臣。昭宗駐蹕華州,以歌辭賜韓建,以詩及《楊柳枝》辭賜朱全忠。所賜一也,或以敬,或以憚,受其賜者,得不求其義焉。

朱令公為昭宗擾馬

汴帥朱公再圍鳳翔,與茂貞軍戰於虢縣西槐林驛,大敗岐軍,橫屍不絕,鮑氣聞於十里。昭宗遂殺宦官韓全誨已下二十二人首宣示,茂貞亦斬其義子繼筠首以送。於是車駕還宮,朱令俯首馬前請罪,涕泣攏帝馬行千步。帝為之動容。至京師,以宰相崔胤判六軍。乃下詔誅宦官第五可范已下七百一十人,又鳳翔駕前宰相盧光啟等一百餘人,並賜自盡。天復三年,汴人擁兵殺宰相崔胤、京兆尹鄭元規,劫遷車駕,移都東洛。既入華州,百姓呼萬歲,帝泣謂百姓曰:「百姓勿唱萬歲,朕弗能與爾等為主也。」沿路有《思帝鄉》之詞,乃曰:「紇乾山頭凍殺雀,何不飛去生處樂?況我此行悠悠,未知落在何所?」言訖,泫然流涕。行至陜府,內宴。皇后自捧玉盆以賜全忠,內人唱歌。全忠將飲酒,韓建躡其足。全忠懼,辭醉而退。至穀水而殺內人可證及隨駕五百人,自是帝孤立矣。

昭宗遇弒

昭宗遷都至洛,左右並是汴人,雖有尊名,乃是虛器,如在籠檻,鬱鬱不樂。朱全忠以諸侯盡有匡復之志,慮帝有奔幸之謀。時護駕朱友諒等聚兵殿庭,訴以衣食不足,帝方勞諭,友諒引兵升殿,帝顛仆入內,軍士躡而追之。帝叱曰:「反耶!」友諒曰:「臣非敢無禮,奉元帥之令。」帝奔入御廚,以庖人之刀斬數輩,竟為亂兵所害。內人李漸榮、裴正一聞弒帝,投刃而死。又以朱友諒、氏叔琮扇動軍情,誅朱友諒、氏叔琮,以成濟之罪歸之。友諒等臨刑訴天曰:「天若有知,他日亦當如我。」後全忠即位,為子友珪所弒,竟如其言。

請殺德王

輝王嗣位,社宴德王裕已下諸王子孫,並密為全忠所害。德王,帝之兄,曾冊皇太子。劉季述等廢昭宗,冊為皇帝。季述等伏誅。令歸少陽院。全忠以德王眉目疏秀,春秋漸盛。全忠惡之,請崔胤密啟云:「太子曾竊寶位,大義滅親。」昭宗不納。一日,駕幸福先寺,謂樞密使蔣玄暉曰:「德王,吾之愛子,何故頻令吾廢之,又欲殺之?」言訖淚下,因齧其中指血流。全忠聞之。宴罷,盡殺之。

謀害衣冠

輝王即位,天祐中,朱全忠以舊朝達官尚在班列,將謀篡奪,先俾翦除。凡在周行,次第貶降。舊相裴樞、獨孤損、崔遠,陸扆、王溥、大夫趙崇、王贊等,於滑州白馬驛賜自盡。時宰相臣柳璨性陰狡貪權,惡樞等在己之上,與全忠腹心樞密使蔣玄暉、太常卿張廷範密友交結而害樞等。俄而廷範轅裂,玄暉與柳璨,及弟瑤、瑊相繼伏誅。先是,故相張濬一家並害,而棄屍黃河。朱公謀主李振累應進士舉不第,尤憤朝貴,時謂朱全忠曰:「此清流輩,宜投於黃河,永為濁流。」全忠笑而從之。爾朱榮河陰之戮衣冠,不是過也。俄而輝王禪位,封濟陰王,於曹州遇鴆而崩,唐祚自此滅矣。

誣何太后

朱全忠先以蔣玄暉為樞密使,伺帝動靜。積慶何太后以昭宗見害之後,常恐不保旦夕,曾使宮人阿秋面召玄暉屬戒,所乞它日傳禪之後,保全子母性命。言發,無不涕零。先是,全忠速要傳禪,召玄暉到汴州,責以太遲。玄暉以傳禪先須封國,授九錫之命,俟次第行之。全忠怒曰:「我不要九錫,看作天子否?」玄暉歸奔洛陽,與宰相商量,為趙殷衡誣譖,云與太后交通,欲延唐祚。乃令殷衡逼殺太后及宮人,而誅蔣玄暉。時人冤之。趙殷衡後改姓孔名循,亦莫知其實是何姓,仕後唐明宗為宣徽使,出為許昌、滄州兩鎮。時人知其狡譎傾險,莫不憚之。

為堂叔母侍疾

唐天祐三年,拾遺充史館修撰崔瑑進狀,以堂叔母在孟州濟源私莊抱疾加甚,無兄弟奉養,無強近告投,兼以年將七十,地絕百里,闕視藥膳,不遑曉夕,遂乞假躬往侍疾。敕旨依允。時人義之。或曰:「避禍而享義名者,亦智也。」

秦宗權訴不反

黃巢破後,蔡州秦宗權繼為反逆,兵力強銳,又復稱僭,山東諸郡苦之,十年之間,屠膾生聚。汴帥朱全忠盡節禦之,宗權為部將申叢擒而折足囚縛,朱全忠具表檻送至京。京兆尹孫揆率府縣吏閱之,宗權即檻中舉首曰:「宗權非反也,大尹哀之。」觀者因以為笑。

李摩雲擲缽從事

李罕之,河陽人也,少為桑門無賴,所至不容。曾乞食於滑州酸棗縣,自旦至晡,無與之者。擲缽於地,毀僧衣,投河陽諸葛爽為卒,罕之即僧號,便以為名。素多力,或與人相毆,毆其左頰,右頰血流。爽尋署為小校,每遣討賊,無不擒之。蒲、絳之北有摩雲山,設堡柵於上,號摩雲寨,前後不能攻取,時罕之下焉,自此號「李摩雲」。累歷郡侯、河南尹、節將,官至侍中。卒於汴州,荊南成汭之流也。 以酒致禍

梁祖圖霸之初,壽州刺史江彥溫以郡歸我,乃遣親吏張從晦勞其勤。而從晦無賴,酒酣,有飲徒何藏耀者與之偕,甚昵,每事誤稟從晦。致命於郡,彥溫大張樂,邀不至,乃與藏耀食於主將家。彥溫果疑恐曰:「汴王謀我矣。不然,何使者之如是也?」乃殺其主將,連誅數十人,而以狀白其事。既而又疑懼曰:「訴其腹心,亡我族矣。」乃自縊而死。梁祖大怒,按其事,腰斬從晦,留藏耀,裂其夤,械斬於壽春市。   葆光子曰:「後唐明宗皇帝時,董璋據東川,將有跋扈之心。於時遣客省使李仁矩出使梓潼。仁矩比節使下小校,驟居內職,性好狎邪。元戎張筵,托以寒熱,召之不至,乃與營妓曲宴。璋聞甚怒,索馬詣館,遽欲害之。仁矩鞹足端簡迎門,璋怒稍解。他日作叛,兩川舉兵,並由仁矩獻謀於安重誨之所致也。」

蜀使洪飲

梁太祖初兼四鎮,先主遣押衙潘岏持聘。岏飲酒一石不亂,每攀燕飲,禮容益莊,梁祖愛之。飲酣,梁祖曰:「押衙能飲一盤器物乎?」岏曰:「不敢。」乃簇在席器皿,次第注酌。岏並飲之。岏愈溫克。梁祖謂其歸館,多應傾瀉困臥,俾人偵之。岏簪筍籜冠子,秤所得酒器,滌而藏之。他日,又遣押衙鄭頊持聘,梁祖問以劍閣道路,頊極言危峻。梁祖曰:「賢主人可以過得?」頊對曰:「若不上聞,恐誤令公軍機。」梁祖大笑。此亦近代使令之美者也。

朱瑾殺兄

朱瑾之據兗州,梁祖攻之未克。其從父兄齊州刺史瓊先降,與瓊同詣壁下以曉之。瑾乃遣都虞候胡規出獻款曰:「兄已降,願貸瑾不死,請以鎮委吏。」既而啟延壽門,陳牌印於笥曰:「兄來,請先奉此。」梁祖命瓊受之,葛從周疑詐,選勇士孫少迪等仗劍以馭。瓊曰:「彼力屈,不足疑。」瓊進前受印籥,瑾單馬,曰:「兄獨來,密語耳。」始相及,瑾令驍卒董懷進勾曳瓊墜馬,乃發所匿刃殺瓊,勾戟突出牽入之。須臾,城上鼓噪,擲瓊首於埤也。我軍失色,梁祖哀慟久之,斬軍謀徐厚,署瓊弟玭為齊州防禦使,恩禮殊厚。瑾竟棄城投揚州。

馬景設詐

梁祖宿兵岐下以迎昭宗,敵壘尚堅,旦思班退。親從指揮使高季昌抗言曰:「天下雄傑窺此舉者一載矣,今奸黨已窘,更少俟之。」季昌乃密募人入岐為告事者。有騎卒馬景應命。因朱友倫總騎軍且至,將大出兵迓。景請其時給駿駟,雜所出隊中,十許里,躍馬西逸,叩岐闉,以軍怨東遁為告,且言列寨留卒尚萬,俟夕將逝,宜速掩之,當落我機內矣。然是往也,決無生理,願錄其妻孥。梁祖悽然止其行,景固請,乃徇之。   明日軍出,諸寨屏匿如無人,不十里,果風騎卻走,岐人納之。不失厥料,岐軍啟兩扉悉眾來。我師宿已秣馬飽士,中軍一鼓,百營俱進,大破岐軍,十不存三四焉。李茂貞喪膽,昭宗降詔還京,始遂奉迎矣。功歸高公,而馬景妻孥倍加軫恤。且解揚以守正為忠,不顧其身也。馬景以死命行詐,非圖身也,人之難事,唯景有之。

朱延壽妻王烈女

宣州田頵、壽州朱延壽將舉軍以背楊行密,請杜荀鶴持箋詣淮都。俄而事泄,行密悉兵攻宛陵,延壽飛騎以赴,俱為淮軍所殺。延壽之將行也,其室王氏勉延壽曰:「願日致一介,以寧所懷。」一日,介不至,王氏曰:「事可知矣。」乃部分家僮,悉授兵器,遽闔州中之扉。而捕騎已至,不得入。遂集家僮、私阜帑,發百燎,廬舍州廨焚之。既而稽首上告曰:「妾誓不以皎然之軀,為仇者所辱。」乃投火而死。古之烈女,無以過也。

木星入斗

唐乾符中,荊州節度使晉公王鐸,後為諸道都統。時木星入南斗,數夕不退。晉公觀之,問諸:「知星者吉凶安在?」咸曰:「金火土犯斗即為災,唯木當應為福耳。」咸或然之。時有術士邊岡洞曉天文,精通曆數,謂晉公曰:「唯斗帝王之宮宿,唯木為福神,當以帝王占之。然則非福於今,必當有驗於後,未敢言之。」它日,晉公屏左右密問,岡曰:「木星入斗,帝王之兆。木在斗中,『朱』字也。」識者言唐世嘗有緋衣之讖,或言將來革運,或姓裴,或姓牛,以為「裴」字為緋衣,「牛」字著人即「朱」也。所以裴晉公度、牛相國僧孺每罹此謗。李衛公斥《周秦行紀》乃斯事也。安知鍾於碭山之朱乎?

木中異文

梁開平中,潞州軍前李思安奏:「壺關縣庶穰鄉人因伐樹倒,分為兩片,內有六字,皆如左書,曰:『天四十載石進。』乃圖其狀以獻。仍付史館。爾後唐莊宗皇帝自晉王登位,以為應之。中間石氏自並門受國,稱晉朝。湖南馬希範解釋此字,表聞焉。

薛貽矩畫贊

梁相國薛貽矩,名家子,擢進士第,在唐至御史大夫。先是,南班官忌與北司交通。天復中,翦戮閹官,貽矩嘗與韓全誨等作寫《真贊》,悉紀於內侍省屋壁間,坐是謫官。它日,齎唐帝命禪於梁,仕至宰相。

舂磨寨

黃巢自長安遁歸,與其眾屯於陳、蔡間?河,下寨連絡,號「八山營」。於時,蔡州秦宗權懼巢,以城降之。時既饑乏,野無所掠,唯捕人為食,肉盡繼之以骨,或碓搗,或磑磨,咸用充饑。天軍四合,巢軍不利,其黨駭散,頻為雷電大雨淹浸其營,乃與妻孥昆弟奔於太山狼虎谷,為外甥林言斬首送徐州,時溥下裨將李師銳,函首送成都行在也。

梁祖脫難

梁祖親征鄆州,軍次衛南。時築新壘土工畢,因登眺其上,見飛烏止於峻堞之間而噪,其聲甚厲。副使李璠曰:「是烏鳥也,將有不如意之事。」其前軍朱友裕為朱瑄掩撲,拔軍南去。我軍不知,因北行。遇朱瑄軍來迎,梁祖策馬南走,入村落間,為賊所迫,前有溝坑,頗極深廣。匆遽之際,忽見溝內蜀黍稈積以為道,正在馬前,遂騰躍而過,因獲免焉。副使李璠、都將高行思為賊所殺,張歸宇為殿騎,援戈力戰,僅得生還,被十四五箭。乃知衛南之烏,先見之驗也。

梁祖夢丁會

丁會為昭義節帥,常懼梁祖雄猜,疑忌功臣。忽謂敬翔曰:「吾夢丁會在前祗候,吾將乘馬欲出,圉人以馬就臺,忽為丁會跨之以出。時夢中怒,叱喝數聲,因驚覺。甚惡之。」是月,丁會舉潞州軍民歸河東矣。

殿棟折墜

梁祖末年,多行誅戮。一夕,寢殿大棟忽墜於御榻之上。初,聞土落於寢帳上,乃驚覺。久之,又聞有小木墜於帳頂間,遂戄然下?。未出殿門,其棟乃墜。遲明,召諸王近臣令觀之,夜來驚危,幾不相見,由是君臣相泣。又曰:「驚憂之時,如有人引頭於寢閣門內云:『裡面莫有人否?』所以匆忙奔起。得非宮殿神乎?」   它日,又游於大內西九曲池,泛鷁舟於池上。舟忽傾側,上墮於池中。宮嬪並內侍從官並躍入池,扶策登岸,移時方安。爾後發痼疾,竟罹其子郢王友珪弒逆之禍。舟傾棟折,非佳事也。

梁祖圍棗強事

梁祖末年,用軍不利,河北數鎮,不順其命。一旦躁撓,堅要親征。師次深州界,遂令楊師厚分兵攻棗強縣,半浹旬方拔其壘。是邑也,池湟堅牢,人心獷悍,晝夜攻擊,以至疲竭。既陷之日,無少長皆屠之。時有一百姓來投軍中,李周彝收於部伍間。乃謂周彝曰:「請一劍,願先登以收其城。」未許間,忽然抽茶擔子揮擊,周彝頭上中擔,幾仆於地。左右乃擒之。元是棗強城中遣來令詐降,本意欲窺算梁軍招討使楊師厚,斯人不能辨,誤中周彝。是知河朔之民,勇勁如此。

仇殷召課

梁司天監仇殷,術數精妙,每見吉凶,不敢明言。稍關逆耳,秘而不說,往往罰俸。蓋懼梁祖之好殺也。梁自昭義失守,符道昭就擒,柏鄉不利,王景仁大敗,皆為太原節使嗣晉王李存勗之所挫也。方懷子孫之憂,唯柏鄉狼狽,亦自咎云:「違犯天道,不取仇殷之言也。」 梁祖為傭保

梁祖,宋州碭山縣午溝里人,本名溫,賜名全忠,建國後,改名晃。家世為儒,祖信、父誠皆以教授為業。誠早卒,有三子,俱幼,母王氏攜養寄於同縣人劉崇家。昆弟之中,唯溫狡猾無行。崇母撫養之,崇弟兄嘗加譴杖。一日,偷崇家釜而竄,為崇追回,崇母遮護,以兔樸責。善逐走鹿,往往及而獲之。又崇母常見其有龍蛇之異。它日,與仲兄存入黃巢中作賊,伯兄昱與母王氏尚依劉家。溫既辭去,不知存亡。及溫領鎮於汴,盛飾輿馬,使人迎母於崇家。王氏惶恐,辭避深藏,不之信,謂人曰:「朱三落拓無行,何處作賊送死,焉能自致富貴?汴帥非吾子也。」使者具陳離鄉去里之由、歸國立功之事,王氏方泣而信。
是日,與崇母並迎歸汴,溫盛禮郊迎,人士改觀。崇以舊恩,位至列卿,為商州刺史。王氏以溫貴,封晉國太夫人。仲兄存於賊中為矢石所中而卒。溫致酒於母,歡甚,語及家事,謂母曰:「朱五經辛苦業儒,不登一命。今有子為節度使,無忝先人矣。」母不懌,良久,謂溫曰:「汝致身及此,信謂英特,行義未必如先人。朱二與汝同入賊軍,身死蠻徼,孤男稚女,艱食無告,汝未有恤孤之心。英特即有,諸無取也。」溫垂涕謝罪,即令召諸兄子皆至汴,友寧、友倫皆立軍功,位至方鎮。

梁祖魏國夫人張氏,碭山富室女,父蕤,曾為宋州刺史。溫時聞張有姿色,私心傾慕,有麗華之歎。及溫在同州,得張於兵間,因以婦禮納之。溫以其宿款,深加敬異。張賢明有禮,溫雖虎狼其心,亦所景伏。每謀軍國計,必先延訪。或已出師,中途有所不可,張氏一介請旋,如期而至。其信重如此。   初收兗、鄆,得朱瑾妻,溫告之云:「彼既無依,寓於輜車。」張氏遣人召之,瑾妻再拜,張氏答拜泣下,謂之曰:「兗、鄆與司空,同姓之國,昆仲之間,以小故尋干戈,致吾姒如此。設不幸汴州失守,妾亦似吾姒之今日也。」又泣下。乃度為尼,張痤麂銇O。張既卒,繼寵者非人。乃僭號後,大縱朋淫,骨肉聚麀,帷薄荒穢,以致友珪之禍,起於婦人。始能以柔婉之德,制豺虎之心如張氏者,不亦賢乎?

朱邪先代

河東李克用,其先回紇部人,世為蕃中大酋,受唐朝官職。太宗於北方沙?磧立沙?府,以招集降戶。後克用祖朱邪執宜與其父曾依吐蕃。背吐蕃歸朝,德宗於鹽州置陰山府,以執宜為都督,後遷於神武川黃花堆之別墅,即今應州是也。執宜生赤心,以討徐州龐勛功,賜國姓並名,號李國昌。懿宗問其先世所出,云:「本隴西金城人,依寓吐蕃。」帝曰:「我先與汝同鄉里。」敕令編籍鄭王房。始為雲州大同軍節度,次授鄜延、振武、代北三節度。其姪克讓為羽林將軍,其子克用最聞名,以破黃巢功,為太原節度使。子存勗,平梁、蜀,奄有中原,追尊執宜號懿祖、國昌號獻祖、克用號太祖皇帝。   太祖在妊十三月,載誕之夕,母后甚危,令族人市藥於雁門,遇神人,教以率部人被介持旄,擊鉦鼓,躍馬大躁,環所居三周而止。果如所教而生。是日,虹光燭室,白氣充庭,井水暴溢。及能言,喜道軍旅。年十二三,能連射雙鳥,至於樹葉針鋒馬鞭,皆能中之。曾於新城北以酒酹毗沙門天王塑像,請與僕交談。天王被甲持矛,隱隱出於壁間。或所居帳內,時如火聚,或有龍形,人皆異之。嘗隨獻祖征龐勛,臨陣出沒如神,號為「飛虎子」。眇(或云「睛邪」,非眇也。)一目,時號「獨眼龍」。功業磊落,不可盡述。

親王拜蕃侯

唐乾寧中,鳳翔李茂貞、華州韓建、邠州王行瑜擁兵協君,誅戮宰輔,焚燒宮闕。初,帝西幸鳳翔,昭宗出居石門莎城,太原克用領蕃漢馬步入京,三鎮大懼。是年破邠州,斬王行瑜。昭宗嘉獎倚賴,命延王丕、丹王允齎詔賜李公衣服,兼令二親王設拜,以兄事之。近古未有也。仍封晉王以寵之。延王才識過人,聰悟辯慧,在晉陽留宴累月,每獻酬樂作,必為晉王起舞,後為韓建所殺。

李習吉溺黃河

太原李克用自渭北班師,次河西縣。王珂於冰上構浮航,公渡浮航,馬足陷橋。李習吉從,馬軼墜河,習吉抱冰,舟人拯之獲免。王珂懼,公謂曰:「公之於吾,非機橋者,何嫌之有?李諫議有聞於時,則不吾知也。」置酒笑樂而罷。習吉,右相林甫之後,應舉不第。黃巢後,游於河東,攝榆次令,李公辟為掌記。牋檄之捷,無出其右。梁祖每讀河東書檄,嘉歎其才,顧敬翔曰:「李公計絕一隅,何幸有此人!如鄙人之智算,得習吉之才筆,如虎之傅翼也。」其見重如此。

周式抗梁祖

梁祖陷邢州,進軍攻王鎔於常山。趙之賓佐有周式者,性慷慨,有口才,謂王曰:「事急矣,速決所向,式願為行人。」即出見之,梁祖曰:「王公朋附并、汾,違盟爽信,弊賦已及於此,期於無捨。」式曰:「明公為唐室之桓、文,當以禮義而成霸業。王氏今降心納質,願修舊好,明公乃欲窮兵黷武,殘滅同盟,天下其謂公何?」梁祖笑,引式袂謂之曰:「與公戲耳。」鎔即送牛酒幣貨數萬犒汴軍,仍令其子入質於汴,因而解圍。近代之魯仲連也。

宦官陰謀

唐昭宗以宦官怙權,驕恣難制,常有誅翦之意。宰相崔胤嫉忌尤甚。上敕胤,凡有密奏,當進囊封,勿於便殿啟奏,以是宦者不之察。韓全誨等乃訪京城美婦人數十以進,求宮中陰事。天子不之悟,胤謀漸泄。中官以重賂甘言,請藩臣以為城社,視崔胤眥裂。時因伏臘燕聚,則相向流涕,辭旨訣別。會汴人寇同、華,知崔胤之謀,於是韓全誨引禁軍,陳兵仗,逼帝幸鳳翔。它日,崔胤與梁祖?謀以誅閹宦,未久,禍亦及之,致族絕滅。識者歸罪於崔胤。先是,其季父安潛嘗謂親知曰:「滅吾族者,必緇兒也。」緇兒即胤小字。河東晉王李克用聞胤所為,謂賓友曰:「助賊為虐者,其崔胤乎!破國亡家,必在此人也。」

晉王上源驛遇難

晉王李克用妻劉夫人,常隨軍行,至於軍機,多所弘益。先是,汴州上源驛之變,晉王憤恨,欲回軍攻之。夫人曰:「公為國討賊,而以杯酒私忿必若攻城,即曲在於我。不如回師,自有朝廷可以論列。」於是班退。天復中,周德威為汴軍所敗,三軍潰散,汴軍乘我,晉王危懼,與周德威議,欲出保雲州。劉夫人曰:「妾聞王欲棄城而入外藩,誰為此畫?」曰:「存信輩所言。」夫人曰:「存信本北方牧羊兒也,焉顧成敗?王常笑王行瑜棄城失勢,被人屠割,今復欲效之,何也?王頃歲避難達靼,幾遭陷害,賴遇朝廷多事,方得復歸。今一旦出城,便有不測之變,焉能遠及北藩?」晉王止行。居數日,亡散之士復集,軍城安定。夫人之力也。

劉鄩忠於舊主

王師範之鎮青州,以部將劉鄩竊據兗州。先是,汴將葛從周鎮於是邦,因出征,劉鄩將圖兗也,詐為茶商,苞苴鎧甲,大起店肆,剖巨木藏兵仗而入。竊發之日,得其徒千人,據其府舍,升堂拜從周之母,仍以禮待其妻子,子弟職掌、妻孥供億如常。俄而,從周攻其城,梯?雲合。鄩以板輿請從周母登城,諭從周曰:「劉將軍待我不異於兒,新婦已下並不失所。」從周在城下歔欷,即時退捨。   及青州兵敗,師範納款,梁祖遣使諭鄩,鄩曰:「臣知王公修好,與梁國通盟。但臣本受王公之命,保有州城,一旦見其勢窮,擅命不顧,非盡心於所事也。僕俟王公之命,俯首非晚。」至是師範諭之,方以城歸。梁祖多其義,超擢非次,官至方鎮,為梁之名將。

駁昭宗謚號

昭宗先諡聖穆景文孝皇帝,廟號昭宗。起居郎蘇楷等駁議,請改為恭靈莊閔皇帝,廟號襄宗。蘇楷者,禮部尚書蘇循之子,乾寧二年應進士。楷人才寢陋,兼無德行。昭宗惡其濫進,率先黜落,由是怨望,專幸邦國之災。其父循,奸邪附會,無譽於時,故希旨苟進。梁祖識其險詖,滋不悅,時為敬翔、李振所鄙。梁祖建號,詔曰:「蘇楷、高貽休、蕭聞禮,皆人才寢陋,不可塵污班行,並停見任,放歸田里。蘇循可令致仕。」河朔人士目蘇楷為衣冠土梟。

晉世子入覲賜鸂鷘

莊宗年十一,從晉王討王行瑜,初令入覲獻捷,昭宗一見駭異之,曰:「此子有奇表。」乃撫其背曰:「我兒將來之國棟,勿忘忠孝於吾家。」乃賜鸂鷘酒厄、翡翠盤。十三讀《春秋》,略知大義。騎射絕倫,其心豁如,採錄善言,聽納容物,殆劉聰之比也。又云,昭宗曰:「此子可亞其父。」時人號曰「亞子」。

鄴王偷江東詩

鄴王羅紹威喜文學,好儒士,每命幕客作四方書檄,小不稱旨,壞裂抵棄,自劈箋起草,下筆成文。又癖於七言詩。江東有羅隱,為錢鏐客,紹威申南阮之敬,隱以所著文章詩賦酬寄,紹威大傾慕之,乃目其所為詩集曰《偷江東》。今鄴中人士,多有諷誦。

魏博衙軍

魏博富雄,列侯專地,唐朝三百年,唯姑息之。羅紹威憤衙軍制己,密聞梁祖,表裡應接算殺之。楊師厚後入魏城,揖出羅周翰,因而代之。師厚卒,梁以賀德倫領鎮,分其土宇,創立相貝為節鎮,減其力用。三軍作亂,脅持德倫,背梁歸晉。其狀詞云:「屈原哀郢,本非怨望之人﹔樂毅辭燕,且異傾邪之行。」晉王覽狀,擁兵親臨,先數張彥脅主虐民罪而斬之,便以張彥親軍五百人帶甲持仗,環馬而行。晉王寬衣緩帶,略無猜間,眾心大服。它日,資魏博兵力稱健,竟平河南也。衙軍自羅紹威殺戮後,又迫脅賀德倫,復擁兵持趙在禮。天成初,赴行在,於時又殺三千家,乃世襲兇惡也。

縛驢戴旗

晉王之入魏博,梁將劉鄩先屯洹水,寂若無人。因令覘之,云:「城上有旗幟來往。」晉王曰:「劉鄩一步一計,未可輕進。」更令審探,果縛芻為人,插旗於上,以驢負之,循堞而行,故旗幟嬰城不息。問城中羸老者,曰:「軍去已二日矣。」果趨黃澤,欲寇太原,以霖潦不克進。其計謀如是。 楊千郎

莊宗異母弟存乂,即郭崇韜女婿,伏誅。先是,郭崇韜既誅之後,朝野駭惋,議論紛然。莊宗令閹人察訪外事,言存乂於諸將坐上,訴郭氏之無罪,其言怨望﹔又於妖術人楊千郎家飲酒聚會,攘臂而泣。   楊千郎者,魏州賤民,自言得墨子術於婦翁,能役使陰物,帽下召食物果實之類。又蒱博必勝,人有拳握之物,以法必取。又說煉丹干汞、易人形、破扃鐍,貴要間神奇之。官至尚書郎,賜紫,其妻出入宮禁,承恩用事,皇弟存乂常朋淫於其家,至是與存乂同罹其禍。

娠子能語

後唐明宗皇帝微時,隨蕃將李存信巡邊,宿於雁門逆旅。逆旅媼方娠,帝至,媼慢,不時具食,腹中兒語謂母曰:「天子至,宜速具食。」聲聞於外,媼異之,遽起親奉庖爨,敬事尤謹。帝以媼前倨後恭詰之。曰:「公貴不可言也。」問其故,具道娠子腹語事。帝曰:「老嫗遜言,懼吾辱耳。」後果如其言。

明宗不伐

明宗始在軍中,居常唯治兵仗,不事生產。雄武謙和,臨財尤廉,家財屢空,處之晏如也。太祖欲試以誠,召於泉府,命恣意取之,所取不過束帛數緡而已。所得賜與,必分部下。戰勝凱還,儕類自伐,帝徐言曰:「人戰以口,我戰以手。」眾皆心服其能。

明宗獨見

莊宗晏駕,明宗皇帝為將相推舉,霍彥威、孔循上言:「唐運已衰,請改國號。」明宗謂藩邸近侍曰:「何為改正朔?」左右奏曰:「先帝以錫氏宗屬,為唐雪冤仇,為昭宗皇帝後,國號唐。今朝之舊人不欲殿下稱唐,請更名號耳。」明宗泣下,曰:「吾十三事獻祖,洎太祖至先帝,冒刃血戰,為唐室雪冤,身編宗屬。武皇功業即吾功業也,先帝天下即吾天下也。兄亡弟紹,於意何嫌?運之衰隆,吾當身受。」於是不改正朔,人服帝之獨見也。

莊宗諸弟遇害

趙在禮作亂,諸將擁明宗入闕。未到間,從馬直郭從謙攻興教門,帝母弟存渥從上戰。及宮車晏駕,存渥與劉皇后同奔太原,至風谷,為部下所殺。劉皇后欲出家為尼,旋亦殺之。存霸先除北京留守,亦自河中至太原。兵眾請殺存霸,以安人心,符彥超不能禁。時存霸已翦髮,衣僧衣,謁彥超,願為山僧,竟不免也。存紀、存確匿於南山民家,人有以報安重誨。重誨曰:「主上已下詔尋訪,帝之仁德,必不加害,不如密旨殺之。」果並命於民家。後明宗聞之,切讓重誨,傷惜久之。

劉皇后笞父

莊宗劉皇后,魏州成安人,家世寒微。太祖攻魏州,取成安,得后,時年五六歲。歸晉陽宮,為太后侍者,教吹笙。及笄,姿色絕眾,聲伎亦所長。太后賜莊宗,為韓國夫人侍者。后誕皇子繼岌,寵待日隆。它日,成安人劉叟詣鄴宮見上,稱夫人之父。有內臣劉建豐認之,即昔日黃鬚丈人,后之父也。劉氏方與嫡夫人爭寵,皆以門族誇尚,劉氏恥為寒家,白莊宗曰:「妾去鄉之時,妾父死於亂兵,是時環屍而哭。妾固無父,是何田舍翁,詐偽及此?」乃於宮門笞之。其實后即叟之長女也。   莊宗好俳優,宮中暇日,自負蓍囊藥篋,令繼岌破帽相隨,似后父劉叟以醫卜為業也。后方晝眠,岌造其臥內,自稱劉衙推訪女。后大恚,笞繼岌。然為太后不禮,復以韓夫人居正,無以發明。大臣希旨,請冊劉氏為皇后。議者以后出於寒賤,好興利聚財,初在鄴都,令人設法稗販,所鬻樵蘇果茹亦以皇后為名。正位之後,凡貢奉先入后宮,唯寫佛經施尼師,它無所賜。闕下諸軍困乏,以至妻子餓殍,宰相請出內庫俵給,后將出妝具銀盆兩口,皇子滿喜等三人,令鬻以贍軍。一旦作亂,亡國滅族,與夫褒姒、妲己無異也。先是,莊宗自為俳優,名曰「李天下」,雜於塗粉優雜之間,時為諸優樸扶摑搭,竟為嚚婦恩伶之傾玷,有國者得不以為前鑒!劉后以囊盛金合犀帶四,欲於太原造寺為尼,沿路復通皇弟存渥,同簀而寢。明宗聞其穢,即令自殺。

明宗誅諸凶

明宗即位之初,誅租庸使孔謙、歸德軍節度使元行欽、鄧州節度溫韜、太子少保段凝、汴州曲務辛廷蔚、李繼宣等。孔謙者,魏州孔目吏。莊宗圖霸,以供饋兵食,謙有力焉。既為租庸使,曲事嬖幸,奪宰相權,專以聚斂為意,剝削萬端,以犯眾怒伏誅。元行欽為莊宗愛將,出入宮禁曾無間隔,害明宗之子從璟,以是伏誅。段凝事梁,以奸佞進身至節將,末年綰軍權,束手歸朝。溫韜兇惡,發掘西京陵寢,莊宗中興,不寘其罪。厚賂伶官閹人,與段凝皆賜國姓,或擁旄鉞。明宗採眾議而誅之。辛廷蔚,開封尹王瓚之牙將也,朱友貞時,廷蔚依瓚勢,曲法亂政,汴人惡之。李繼宣,汴將孟審澄之子,亡命歸莊宗,劉皇后蓄為子。時宮掖之間,穢聲流聞。此四凶,帝在藩邸時,惡其為人,故皆誅之。莊宗皇帝為唐雪恥,號為中興,而溫韜毀發諸帝寢陵,宣加大辟,而賜國姓,付節旄。由是知中興之說,謬矣。

韓伊二妃(夏夫人附。)

莊宗皇帝嫡夫人韓氏,後為淑妃,伊氏為德妃。契丹入中原,石氏乞降。宰相馮道尊冊契丹主,大張宴席,其國母后妃列坐同宴,王嬙、蔡姬之比也。夫人夏氏最承恩寵,後嫁契丹突欲,名李贊華,所謂東丹王,即阿保機長子。先歸朝,後除滑州節度使,性酷毒,侍婢微過,即以刀刲火灼。夏氏少長宮掖,不忍其凶,求離婚,歸河陽節度夏魯奇家,今為尼也。

無官酬勛

亂離以來,官爵過濫,封王作輔,狗尾續貂。天成初,桂州節度觀察使馬爾,即湖南馬殷之弟,本無功德,品秩已高,制詞云:「爾名尊四輔,位冠三師。既非品秩升遷,難以井田增益。」此要語也。議者以名器假人至此,賈誼所以長歎息也。

明宗命相

明宗入纂,安重誨用事,取謀於孔循,舊相豆盧革、韋說出官。孔循不欲以河朔人入相,極薦崔協,而任圜力爭之,云:「崔協者,少識文字,時人呼為『無字碑』。有李琪者,學際天人,奕代軒冕,論才校藝,可敵時輩百人。讒夫巧沮,忌害其能。必捨李琪而相崔協,如棄蘇合之丸,取蛣蜣之轉也。」重誨笑而止。然以孔循故,終相之。帝曰:「馮書記先帝判官,與物無競,可以相矣。」由是道與協並命而捨李琪,識者惜之。

明宗睿相

明宗遣皇子從榮出鎮鄴都。或一日,上謂安重誨曰:「從榮左右,有詐宣朕令旨不接儒生,儒生多懦,恐鈍志相染。朕方知之,頗駭其事。今此皇子方幼,出臨大藩,故選儒雅,賴其裨佐。今聞此奸險,豈朕之所望也?鞫其言者,將戮之。」重誨曰:「若遽行刑,又慮賓從聞後,稍難安處,且望嚴戒。」遂止。

明宗惡貪吏

明宗皇帝尤惡貪貨。鄧州留後陶?為內鄉縣令成歸仁所論稅外科配,貶嵐州司馬。掌書記王惟吉奪歷任告敕,配綏州,長流百姓。亳州剌吏李鄴以贓穢賜自盡。面戒汝州刺史萇?,為其貪暴。汴州倉吏犯贓,內有史彥珣,舊將之子,又是駙馬石敬瑭親戚,王建立奏之,希免死。上曰:「王法無私,豈可徇親?」由是皆就戮。

誅不孝

緱氏縣令裴彥文,事母不謹,誅之。襄邑人周威,父為人所殺,不雪父冤,有狀和解,明宗降敕賜死。

安重誨枉殺任圜

任圜昆弟五人,曰圜、圓、圖、回、團,雍穆有裕,風采俱異。圜美姿容,有口辨,負籌略。平蜀後,除黔南,不行。天成初,入相,簡拔賢俊,杜絕幸門,憂國如家,切於功名。而安重誨忌之,常會於私第,有妓善歌,重誨求之不得,嫌隙漸深。俄罷三司,除太子太保,歸磁州致仕。因朱守殷作亂,立遣人稱制害之。受命之日,神氣不撓,中外冤痛。清泰中,贈右僕射。 玉界尺

太傅致仕趙光逢,仕唐及梁,薨於天成中,文學德行,風神秀異,號曰「玉界尺」。揚歷臺省,入翰林御史中丞,梁時同平章事。時以兩登廊廟,四退丘園,百行五常,不欺暗室,縉紳仰之。

周玄豹

周玄豹,燕人,少為僧。其師有知人之鑒,從游十年,不憚辛苦,遂傳其秘。還鄉歸俗。盧澄為道士,與同志三人謁之,玄豹退謂人曰:「適二君子,明年花發,俱為故人。唯彼道士,它年甚貴。」來歲,二人果睹零落,盧果登庸。後歸晉陽,張承業猶重之,言事多中。承業俾明宗易衣列於諸校之下,以它人請之,曰:「此非也。」玄豹指明宗於末綴曰:「骨法非常,此為內衙太保乎?」或問前程,唯云:「末後為鎮帥。」明宗夏皇后方事巾櫛,有時忤旨,大犯檟楚。玄豹曰:「此人有藩侯夫人之相,當生貴子。」其言果驗。凡言吉凶,莫不神中,事多不載。明宗自鎮帥入纂,謂侍臣曰:「周玄豹昔曾言朕事,頗有徵,可詔北京津置赴闕。」趙鳳曰:「袁、許之事,玄豹所長。若詔至輦下,即爭問吉凶,恐近於妖惑。」乃令就賜金帛,官至光祿卿,年八十而終。(又聞嘗與高祖預說符命嗣主,至於雲龍將相,其言無不符驗。果異乎哉!)

老益貪

禮部尚書崔貽孫,年過八十,求進不休。囊橐之資,素有貯積,性好干人,喜得小惠。左降之後,二子爭財,甘旨醫藥,咸不供侍。書責其子曰:「生有明君真宰,死有天曹地府。無為老朽,豈放爾邪!」為縉紳之笑端。

解元龜進詩

道士解元龜,本西蜀節將下軍校。明宗入纂,言自西來,對於便殿,進詩歌聖德,自稱太白山正一道士。上表乞西都留守兼三川制置使,要修西京宮闕。上謂侍臣曰:「此老耄自遠來朝,所期別有異見,乃為身名甚切,堪笑也!」時號「知白先生」,賜紫。斯乃狂妄人也。

擊碎舍利

天成中,有僧於西國取經回,得一佛牙,舍利十粒,行以呈上。進其牙,大如拳,褐潰皴裂。趙鳳言於執政曰:「曾聞佛牙錘鍛不壞,請試之。」隨斧而碎。時宮中已施數千,聞毀碎,方遂擯棄之云云。此僧號智明,幽州人,僕嘗識之。

崔協對揚

明宗問宰相馮道:「盧質近日吃酒否?」對曰:「質曾到臣居,亦飲數爵。臣勸不令過度。事亦如酒,過即患生。」崔協強言於坐曰:「臣聞『食醫心鏡酒』極好,不假藥餌,足以安心神。」左右見其膚淺,不覺哂之。

降龍大師

五臺山僧誠慧,其徒號為「降龍大師」。鎮州大水,壞其南城,誠慧曰:「彼無信心,吾使一小龍警之。」自言能役使毒龍故也。同光初到闕,權貴皆拜之,唯郭崇韜知其為人,終不設拜。京師旱,迎至洛下祈雨,數旬無徵應。或以焚燎為聞,懼而潛去。至寺慚恚而終。建塔號「法雨大師」,何其謬也!

魚目為舍利

澤州僧洪密請舍利塔,洪密以禪宗謎語鼓扇愚俗,自云身出舍利。曾至太原,豪民迎請,婦人羅拜。洪密既辭,婦人於其所坐之處,拾得百粒,人驗之,皆枯魚之目也。將辭,云山中要千數番?氈,半日,獲五百番。其惑人如此。

姚洪忠烈(夏魯奇附。)

閬州守禦指揮使姚洪,梁時經事董璋,璋將書□頻誘,洪以大義拒之。城陷被擒,璋責之,洪大罵璋曰:「老賊孤恩背主,吾於爾何恩而云相負?爾為李七郎奴,掃馬糞,得一臠殘炙,感恩無盡。今天子付以茅土,結黨反噬,爾本奴才,即無恥。吾忠義之士,不忍為也。」璋怒,令十人持刀割其膚,然鑊於前,自取啖食。洪至死大罵不已。明宗聞之泣下,置洪二子於近衛,給賜頗優。   於時夏魯奇守遂州,城破,自刎而死,並為忠烈也。

座主門生同入翰林

封舜卿,梁時知貢舉。後門生鄭致雍同受命入翰林為學士。致雍有俊才,舜卿才思拙澀,及試五題,不勝困弊,因托致雍秉筆。當時議者以為座主辱門生。同光初,致仕。

戲蕭希甫

蕭希甫,進士及第,有文才口辨,多機數。梁時不得意,棄母妻渡河,易姓名為「皇甫教書」。莊宗即位於魏州,徵希甫知制誥。莊宗平汴、洛,希甫奉詔,宣慰青、齊,方知其母死妻嫁,乃持服於魏州。時議者戲引李陵書云:「老母終堂,生妻去室。」後為諫議大夫,性褊忿,躁於進取,疏宰相豆盧革、韋說,至於貶死。又以毀訾宰臣,責授嵐州司馬。

明宗獎馮道

明宗謂侍臣曰:「馮道純儉,頃在德勝寨,所居一茅庵,與從人同器而食,臥則芻?一束,其心晏如。及以父憂退歸鄉里,自耕耘樵採,與農夫雜處,不以素貴介懷,真士大夫也!」

明宗戒秦王

明宗戒秦王從榮曰:「吾少鍾喪亂,馬上取功名,不暇留心經籍。在藩邸時,見判官論說經義,雖不深達其旨,大約令人開悟。今朝廷有正人端士,可親附之,庶幾有益。吾見先皇在藩時,愛自作歌詩。將家子文非素習,未能盡妙,諷於人口,恐被諸儒竊笑。吾老矣,不能勉強於此,唯書義尚欲耳裡頻聞。」時從榮方聚雜進士浮薄之子,以歌詩吟詠為事,上道此言規諷之。   或一日,秦王進詩,上說於俳優敬新磨,敬新磨贊美而曰:「勿訝秦王詩好,他阿爺平生愛作詩。」上大笑。

詼諧所累

宰相馮道,形神庸陋,一旦為丞相,士人多竊笑之。劉岳與任贊偶語,見道行而復顧,贊曰:「新相回顧,何也?」岳曰:「定是忘持《兔園冊》來。」道之鄉人在朝者聞之,告道。道因授岳秘書監、任贊授散騎常侍。北中村墅多以《兔園冊》教童蒙,以是譏之。然《兔園冊》乃徐庾文體,非鄙樸之談,但家藏一本,人多賤之也。

明宗不樂進馬(張虔釗附。)

涇原帥李金全,累歷藩鎮,所在掊斂。非時進馬,上問其為治如何,莫專以進馬為事。雖黽勉受之,聖旨不懌。   張虔釗多貪,鎮滄州日,因亢旱,民饑,發廩賑之。方上聞,帝甚嘉獎。它日秋成,倍斗徵斂。常言自覺言行相違,然每見財,不能自止。朝論鄙之。虔釗好與禪毳謎語,自云知道,心與口背,唯利是求,只以飯僧,更希福利。議者以渠於佛上希利,愚之甚也。後叛入蜀,取人產業,黷貨無厭,蜀民怨之。或說在蜀問一禪僧云:「如何是舍利?」對曰:「垂置僦居,即得舍利。」清河慚笑而已。

康澄章疏

大理少卿康澄,長興中上疏,其要云:「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,深可畏者六。」敕旨褒稱之。議者曰:「雖孫伏伽、岑文本章疏,而澄可與易地而處矣。」

明宗諷孟鵠

孟鵠自三司勾押官歷許州節度使。上曰:「鵠掌三司幾年,得至方鎮?」樞密使范延光奏對。上曰:「鵠實幹事人,以此至方鎮,爭不勉旃!」上心知其由徑忝冒,故以此諷也。

戮丁延徽

供奉官丁延徽,巧事權貴,人多擁護。監倉犯贓,合處極法。侍衛使張從賓方便救之。上曰:「食我厚祿,偷我倉儲,期於決死。蘇秦說吾不得,非但卿言。」竟處死。 見馬撫髀

上問范延光見管馬數。對曰:「見管馬軍三萬五千。」上撫髀歎曰:「朕從戎四十年,太祖在太原時,騎軍不過七千﹔先皇帝與汴軍校戰,自始至終,馬數才萬。今有鐵馬三萬五千,不能使九州混一,是吾養卒練士將帥之不至也。老者馬將奈何?」延光以馬數多,國力虛耗為言,上亦然之。

受賂曲法

鎮州士人劉方遇,家財數十萬。方遇妻田氏早卒,田之妹為尼,常出入方遇家,方遇使尼長髮為繼室。有田令遵者,方遇之妻弟也,善貨殖,方遇以所積財,令令遵興殖也。方遇有子年幼,二女皆嫁。方遇疾卒,子幼不能督家業,方遇妻及二女以家財素為令遵興殖,乃聚族合謀,請以令遵姓劉,為方遇繼嗣。即令鬻券人安美為親族請嗣。券書既定,乃遣令遵服斬衰居喪。而二女初立令遵時,先邀每月供財二萬,及後求取無厭。而石、李二女夫教二女詣本府論訴,云:「令遵冒姓,奪父家財。」令遵下獄,石、李二夫族與本府要吏親黨,上至府帥、判官、行軍司馬、隨使都押衙,各受方遇二女賂錢數千緡,而以令遵與姊及書券安美同情共盜,俱棄市。人知其冤。   府帥李從敏令妻來朝,懼事發,令內地彌縫。侍御史趙都嫉惡論奏,明宗驚怒,下鎮州,委副使符蒙按問,果得事實。自親吏高知柔及判官、行軍司馬及通貨僧人、婦人皆棄市。惟從敏初欲削官停任,中宮哀祈,竟罰一季俸。議者以受賂曲法殺人,而八議之所不及,失刑也。(安重海誅後,王貴妃用事,故也。)

因事納?

馮道對:「太子食,有邪蒿,師傅以其名邪,令去之。況人事乎?」上退,問群臣「邪蒿」之義,范延光對:「無名之役,不急之務,且宜罷之。」自安重誨伏誅,而宦者孟漢瓊連宮掖之勢,居中用事,人皆憚之。因宰臣奏對,延光等深言「邪蒿」、「春冰」、「虎尾」之戒,欲驚悟上意也。上聖體乖和,馮道對寢膳之間,動思調衛。因指御前果實曰:「如食桃不康,翌日見李而思戒可也。」初,上因御李,暴得風虛之疾,馮道不敢斥言,因奏事諷悟上意。

秦王輕佻

秦王從榮之為元帥,輕佻淺露,狎近浮薄。列坐將帥,而與判官論詩﹔未躋大位,而許人禍福。由是中外忌憚,竟及誅敗。上聞從榮伏誅,悲駭幾落御榻,氣絕復甦者再。由是不豫轉增,以至晏駕。自云:「我今日自作劉窟頭也。」

沈徽曲江吟(溫附。)

吳興沈徽,乃溫庭筠諸甥也,嘗言其舅善鼓琴吹笛,亦云有弦即彈,有孔即吹,不獨柯亭、爨桐也。制《曲江吟》十調,善雜畫,每理髮則思來,輒罷櫛而綴文也。有溫者,乃飛卿之孫,憲之子。仕蜀,官至常侍。無它能,唯以隱僻繪事為克紹也。中間出官,旋游臨邛,欲以此獻於州牧,為謁者拒之。然溫氏之先貌陋,時號「鍾馗」。之子郢,魁形,克肖其祖,亦以奸穢而流之。

姜志認父

姜志,許昌人,自小亂離,失其父母,爾後仕蜀,至武信軍節度使。先是,廄中圉人姜春者,事之多年,頻罹鞭撲。一旦,告老於國夫人,請免馬廄之役,而丐食於道路。夫人愍之,詰其鄉貫姻親,兼云:「有一子,隨軍入川,莫知存亡。」其小字、身上記驗,一一述之。果志之父也。洎父子相認,悲號殞絕。志乃授父杖,俾笞其背,以償昔日所誤之事。舉國嗟歎之。此事川蜀皆知。

王氏子知前生

唐四方館主王鄑尚書,自西京亂離,挈家入蜀,沿嘉陵江下至利州百堂寺前。其弟年七歲,忽云:「我曾有經一卷,藏在此寺石龕內。」因令家人相隨訪獲之,木梳亦存。寺僧曰:「此我童子也。」較其所夭之年與王氏之子所生之歲,果驗也。其前生父母尚存。及長,仕蜀,官至令錄數任,即王鄂。(近聞歿於雅斜,往往靈語說事如平生。又言我為陰官云云,即記前生不誣也。)

舒溥三斥三遇

舒溥者,萬州人,?解書記,事前恩州刺史李希玄,往廣州謁嗣薛王,歸裝甚豐。於時,蜀兵部毛文晏侍郎、宣徽宋光葆開府、前陵州王洪使君,皆未宦達,舒子竊資而奉之。爾後三人繼登顯秩,而恃此階緣,多行無禮於恩牧,因笞而遣之。始依陵州王洪,奏授井研令,尋為王公所鄙。次依宋開府,亦以不恭見棄,轉薦於嘉牧顧珣。珣承奉貴近,誤奏為團練判官,賜緋,轉員外郎。未久失意,復疏之,俾其入貢,仍假一表,希除畿邑,實要斥遠之。邸吏知意,表竟不行。淹留經年,乃詣堂陳狀,只望本分入貢之恩澤。朝廷以其北面因依,莫測本末,優與擬議,轉檢校工部郎中。所謂三斥三遇也。愚嘗覽吳武陵為李吉甫相所誤致及第,因類而附之。

杜何博士(高諷附。)

杜何博士,相國駙馬悰之子,仕蜀至五轉,無它才俊,止以貴公子享俸祿而已。恥其官卑,詣執政陳啟,自述門閥,其末云:「昔年入貢,仕在花樹韋吏部先德之前﹔(即韋莊相也。)今日通班,在新津馮長官小男之後。(即少常銳也。)」執政愍而慰之。   有高諷者,自云太尉諸孫,羈旅三川而多忤物。每歎求官不遂,遍告人曰:「何不還我羅城來?」蓋以掌武所築,蜀人安之。其疏闊皆如此也。

韋巽尪鈍(周仁矩附。)

韋巽,太尉昭度之子也,尪懦蒙鈍,率由婢嫗。仕蜀,先主以其事舊,優容之,以至卿監。或為同列所譏云:「三公門前出死狗。」巽曰:「死狗門前出三公。」又能酬酢也。   周仁矩者,即蜀相庠之子,為駙馬都尉,有才藻而庸劣。國亡後,與貧丐者為伍,俾一人先道爵里於市肆酒坊之間,人有哀者,日獲三二百錢,與其徒飲啖而已。成都人皆嗟歎之。

中令忍欲(王彥章附。)

唐鳳翔李曮令公,收蜀,充饋運使,於蜀城東門外下營。魏王與郭侍中入居蜀宮,玉帛子女,它人無復見矣。中令寂寞無以遣,適潁川陳昭符仕蜀,累剖竹符,早在岐山,微有階緣,而得候謁,因求一美人以獻之。有蕭夫人者,乃蜀先主之寵愛也,曾賜與鳳翔歸降指揮使王胡(忘其名。),賜名丞弇。王胡乃岐王賜姓,連「彥」字,卒後,蕭氏寡而無子,其容態明悟,國人具聞。陳致媒氏,誘之而獻。抱衾之夕,中令於窗隙中窺之,歎其妍妙,乃詰所來。左右方以王胡為對。中令止之曰:「王胡背恩投蜀,誠不可容。然其向來吾之子姪矣,此事不可。」遽令約回。時有知者,皆重中令少年而忍欲復禮,誠貴達人難事。潁川每為愚話之。   周彥章本姓王,以軍功為金吾衛使。後主采選宮妓,王有女甚美,因命內人欲選入宮。王乃按劍曰:「某是先皇令與周氏作義男,本姓王,為眾所聞也。豈有王氏女而事王氏乎?」因召左右小軍將無婦者,以女衣襟結之,便為夫妻。爾後國變,王乃領兵於大安樓前,脅後主誅君側韓昭等,即其事也。

何見鬼

王蜀時,閬州人何奎,不知何術而言事甚效,既非卜相,人號「何見鬼」。蜀之近貴咸神之。鬻銀之肆有患白癩者,傳於兩世矣,何見之,謂曰:「爾所苦,我知之矣。我為嫁娉,少環釧釵篦之屬,爾能致之乎?即所苦立愈矣。」白癩者欣然許之。因謂曰:「爾家必有它人舊功德或供養之具存焉。亡者之魂無依,故遣為此祟。但去之,必瘳也。」患者歸視功德堂內本無它物,忖思久之。老母曰:「佛前紗窗,乃重圍時它人之物,曾取而置之,得非此乎?」遽令撤去,仍修齋懺,其疾遂痊。竟受其釧之贈。   何生未遇,不汲汲於官宦。末年祈於大官,自布衣除興元少尹,金紫,兼妻邑號,子亦賜緋。不之任,便歸閬州而卒,預知死期也。雖術數通神,而名器逾分,識者知後主之政,悉此類也。

孫卵齋

嘉州夾江縣人孫雄,人號「孫卵齋」,其言事亦何奎之流。偽蜀主歸命時,內官宋愈昭將軍數員,舊與孫相善,亦神其術,將赴洛都,咸問其將來升沉。孫俯首曰:「諸官記之,此去無災無福,但行及野狐泉已來稅駕處曰:『孫雄非聖人耶?此際新舊使頭皆不見矣。』」諸官皆疑之。爾後量其行邁,合在咸京左右,後主罹偽詔之禍,莊宗遇鄴都之變,所謂新舊使頭皆不得見之驗也。愚同席備見說,故記之。

馮見鬼

遂寧有馮見鬼(忘其名。),似有所睹,知人吉凶。潁川陳絢為武信軍留後,而劉令公知俊交替,摭其舊事,疊有奏論。馮生謂潁川曰:「府主雖號元戎,前無旌節所引,殆不久乎?幸勿憂也。」未逾歲而彭城伏誅。   有官人林泳者,本閩人也,嘗謂僚友曰:「安有生人而終日見鬼乎?無聽其妖。」馮聞之甚不平。或一日,對眾謂之曰:「閣下為官,多不克終,蓋曾殺一女人為祟,以公祿壽未盡,莫致其便。我能言其姓名,公信之乎?」於是慚懼,言誠於馮生,許為解其冤也。它皆類此。

休公真率

沙門貫休,鍾離人也,風騷之外,精於筆札,舉止真率,誠高人也。然不曉時事,往往詆訐朝賢,它亦不知己之是耶非耶。荊州成中令問其筆法非耶,休公曰:「此事須登壇而授,非草草而言。」成令銜之,乃遽於黔中因病以《鶴詩》寄意曰:「見說氣清邪不入,不知爾病自何來。」以詩見意也。   馮涓大夫有大名於人間,淪落於蜀,自比杜工部,意謂它人無出其右。休公初至蜀,先謁韋書記莊,而長樂公後至,遂與相見,欣然撫掌曰:「我與你阿叔有分。」長樂怒而拂袖。它日謁之,竟不逢迎,乃曰:「此阿師似我禮拜也。」自是頻投刺字,終為閽者所拒。休公謂韋公曰:「我得得為渠入蜀,何意見怪?」(道門杜先生,亦以此疏之。)   國清寺律僧嘗許具蒿脯,未得間。姜侍中宅有齋,律僧先在焉,休公次至,未揖主人大貌,乃拍手謂律僧曰:「乃蒿餅子何在?」其它皆此類。通衢徒步,行嚼果子,未嘗跨馬。時人甚重之,異乎廣宣、棲白之流也。